琴棋书画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四大雅趣,而古琴又为雅趣之首。连云港花果山水帘洞最为醒目的一处石刻,就是明代海州知州王同题写的“高山流水”。王同在海州做官期间曾造福一方百姓而官声甚佳,作为书法名家,他也在连云港留下很多题刻。循着“高山流水”的古琴声,让我们寻访港城古琴文化印记,追寻古人旧踪。
知州王同:
高山流水觅知音
花果山和孔望山是连云港市两个著名景点,山上历史人文资源丰富,遍布石刻,也保留古琴文化遗存。明朝嘉靖年间,海州知州王同在这两座山都留下古琴文化印记。
花果山水帘洞是《西游记》中描述的孙悟空的居所,也是游客必到的网红打卡景点,水帘洞上方大楷“高山流水”石刻为明代嘉靖二十三年王同题刻。《高山流水》是中国十大古琴名曲,传说为先秦琴家俞伯牙所创,后来成为人生知己的代名词。王同在这一年任海州知州,上任后减税粮、轻马价、并里甲、疏河赈济、葺学育才,造福一方百姓,暇时也为花果山、石棚山、白虎山、伊芦山等地撰书题刻。想当年,王知州登临花果山,看到水帘洞于高山之上泻玉流光,瀑布击石之音动人心扉,他可能自然而然想到《高山流水》琴曲之境。
王同还在孔望山留下连云港市目前记载最早的古琴雅集题刻。嘉靖二十四年是王同到海州上任第二年,他在重阳日召集当地文人、僚属夜集于孔望山龙洞吟诗作赋、抚琴举杯。王同当场吟诵:“龙洞良宵月照,黄花满地秋香。此时此会文彦,一觞一咏情长。矗矗山岩曲抱,潺潺朐海东流,明朝分袂城市,琴尊回忆绸缪。”这首诗被以小篆题刻于龙洞西侧崖壁,其中“琴尊”二字表示当时既弹琴又饮酒。
东海鲍照:
一曲《幽兰》填空白
国内古琴音乐史书以往基本不涉及连云港。当代琴家、古琴史家许健(1923—2017)《琴史新编》(2012,中华书局)关于东海鲍照最有可能为古琴曲《碣石调·幽兰》作者的论断,改写了连云港在江苏乃至全国古琴文化史上的地位。
碣石调指曲调形式,幽兰指乐曲内容。碣石调源于相和歌瑟调曲《陇西行》,这个曲调因《观沧海》首句“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而称《碣石篇》,也称《碣石调》。据许健推测:《乐府诗集琴曲歌辞》中以此命名琴歌不止一首,但魏晋以前不称碣石调,隋唐以后基本不用此名。只有刘宋时期东海鲍照不仅时代最为接近,而且作品内容和形式都比较切合,因而最有可能是他的作品,《幽兰》即他创作的琴曲歌辞。《幽兰》是目前仅存的古琴文字谱,文字谱是使用文字描述古琴指法的乐谱,比较繁琐难学。唐代曹柔发明减字谱,通过减少古琴指法用字笔画重新组成新的复合字,使得琴谱大为简化易学。唐代以前古琴文字谱已经逐渐失传,因此《幽兰》地位独特。如果许健的推断成立,那么将改写连云港人在古琴史上的地位。
鲍照(405—466),东晋义熙元年出生于东海郡(当时郡治在今连云港市海州区南城),因为擅长诗赋、骈文和诗歌而与谢灵运、颜延之齐名为“元嘉三大家”。鲍照有部分诗赋作品歌咏古琴,表达个人情志。据《鲍照集注》(2021,凤凰出版社),赋有两篇述及古琴,分别为《芜城赋》“天道如何,吞恨者多,抽琴命操,为芜城之歌”、《园葵赋》“独酌南轩,拥琴孤听。篇章间作,以歌以咏。”另外,他还有16首诗提及古琴。鲍照不仅创作琴曲,还擅长弹琴,其《幽兰》琴曲可谓代表作。
鲍照之妹鲍令晖也会弹琴,并有两首诗提及古琴,分别为《拟青青河畔草》“人生谁不别,恨君早从戎。鸣弦惭夜月,绀黛羞春风。”《拟客从远方来》“客从远方来,赠我漆鸣琴。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终身执此调,岁寒不改心。愿作阳春曲,宫商长相寻。”
诸城、梅庵琴派:
血脉源头在海州
古琴艺术相继产生诸城派、金陵派、虞山派、广陵派、梅庵派等流派。其中,清代嘉庆年间诞生于山东诸城的诸城派创始人王溥长、王雩门、王作桢及梅庵琴派鼻祖王宾鲁等人祖籍地皆为海州。
据张育瑾《山东诸城古琴》、成公亮《从诸城古琴到梅庵琴派:王燕卿先生和他的弟子徐立荪》、刘姝彤《诸城派古琴“同源异流”的琴人、琴谱、琴乐研究》、王宪明《诸城拾遗:诸城古琴与相州王氏的渊源》等文记载,王溥长(1807—1886),字既甫,诸城后门口街人,少年随其父王式钰到贵州黄平州生活。有一次,王式钰设宴待客,见客中有虞山派琴人,就延请至家中传授长子王寿常、三子王溥长琴艺,3年而成。王溥长返回老家诸城继续操琴,与诸城同族、金陵派琴人王雩门切磋甚密,渐次形成诸城琴派。王溥长有《桐荫山馆琴谱》传世,并将琴艺传于其子王文桢、王作桢和两个女儿。王作桢取音清澈圆润,琴声清微淡远,琴艺超越其父。
王露(1878—1921),诸城西史巷人,弱冠学琴于王作桢,三载而尽通其业,与王雩门、王作桢合称为“诸城三王”,东渡日本学习西洋音乐6年,回国后在济南大明湖畔设德音琴社传授琴艺,授徒众多。1919年经章太炎推荐到北京大学教授古乐,两年后病故。著有《玉鹤轩琴谱》《玉鹤轩琴学摘要》《中西音乐归一说》《琴律六十调及八十四调》等书,知名弟子有北京张友鹤,济南詹澄秋、詹静秋,费县王生香等琴家,至今代有传人。
王雩门(约1807—1877),字冷泉,诸城东南五里王门村人,琴风绮丽缠绵,辑有《琴谱正律》《律吕元通》等书,知名弟子有同族后人、梅庵琴派鼻祖王宾鲁。
据张育瑾生前介绍, 王溥长家族是明初由海州云台山迁诸城,初居诸城城西小店,后又分居数处。诸城王宪明《诸城王氏家风·前言》引清光绪刻本《诸城贾悦王氏族谱》卷首《续修族谱凡例》家族世系:“旧说迁自海州,寄居东莱,再迁居城西小店。”《三槐堂东海当路王氏宗谱》载,诸城王氏家族是当路嫡系宗裔。笔者今年7月到当路王氏宗祠走访期间,王氏后人王绪德说,2005年诸城王氏多人到当路归宗祭祖。可见,称誉中国近代琴坛、影响深远的古琴诸城派及由其衍生出来的梅庵派创始人,祖籍地都在连云港。
板浦许李:
姻亲各有古琴缘
清代嘉庆年间海州文人荟萃,古代文人有琴棋书画之好,许乔林、许桂林及其姐夫《镜花缘》作者李汝珍这3位最为出名。据许乔林《弇榆山房诗略·傅绳勋序》:许乔林担任平阴县知县期间“每簿书之余暇日弹琴啸歌,以诗酒相娱乐”,由此可知许乔林弹琴。
许桂林在为东海温泉撰写《温泉铭》前所作小序中称赞知州师亮采保护东海温泉,特地说明“桂林未习于琴,请舍琴而载笔”。因此,许桂林不会弹琴。同时代人安徽休宁籍书画家汪梅鼎,当年应邀参编《嘉庆海州直隶州志》,为人恬淡率真,好饮酒,善鼓琴,诗、书、画无一不工,山水画别开生面,得宋元人神髓,笔意纵逸。许桂林曾为他作题画诗,写到古琴。其中描写古琴的词《醉太平》,被李汝珍收录于《李氏音鉴》卷五:“春暖莺狂,花团蝶嚷,云岚滋味曾尝,劝君频举觥,软饱醉乡,黑甜睡方,悬琴端按宫商,宁知辛苦忙。”
清代海州文人通过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以及绘画从另一个视角记录海州古琴文化,比较典型的当数李汝珍创作于板浦的小说《镜花缘》。《镜花缘》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所不包,部分章节谈到古琴。李汝珍在《镜花缘》第72回“古桐台五美抚瑶琴,白蒁亭八女写春扇”、第73回“看围棋姚姝谈弈谱,观马吊孟女讲牌经”分别描写了紫芝、井尧春、吕尧蓂、田舜英、素云等女子在古桐台讲古琴历史,合奏《平沙落雁》,交流古琴指法,说明李汝珍同样比较熟悉古琴,也间接反映清代女子对古琴艺术的热爱与理解。但从古琴演奏技艺角度看,《镜花缘》这两处古琴描写基本处于入门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