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银行数据管理与应用部，正急寻数据经纪人。根据央行《征信业务管理办法》，最晚到明年6月底，银行将与大批外部数据“断直连”。银行历来是数据需求大户，因此眼下最迫切，就是找到一家能一站式解决银行所需数据及其合规性的数据服务商。
20年老牌金融数据商大智慧财汇，则对另一家数据企业大感相见恨晚。此前，它在向各金融机构交付数据产品时，往往亲力亲为，好比外卖中的“店家自配”。直到最近，公司副总经理沈飞遇到数据产品交付商富数科技，他说：“如果早点认识富数，我就不用自建管道了。”
去年11月，上海数据交易所成立，迄今，除了已挂牌123个数据产品外，更签约上海银行、大智慧财汇、富数科技等200余家合作伙伴，涵盖数据交易生态中的数据生产、加工、评估、定价、存储、交付、撮合等各环节。这些伙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数商。
在上海“数字经济”新赛道上，数商会成为新商机吗?
“数”中诱人价值
为治理群租，浦东新区电子政务办曾向外卖平台买数据。政务办徐瑾伦处长说，过去，浦东新区启用居民区社工或执法人员挨家上门检查，不仅费人费时，还不够精准。借力美团数据后，可实现靶向治理，“同一门牌号，到饭点若一下子出现十几个手机号码、点20多份外卖，铁定是群租!”
这种购买以前多发生在场外，但自2021年11月25日上海数据交易所揭牌后，更多交易被引入场内。比如今年7月，大智慧财汇的“财汇金融资讯”产品，可应用于银行投研业务，挂牌数交所后很快被上海银行相中，最终以数字人民币结算支付，成行业首创。
国网上海电力公司也按捺不住，开始探索数据变现之路。过去，它一直是幕后英雄，坚持将覆盖面广、实时性强的电力数据推送给市大数据中心，以支撑城市高效数字治理。去年底，国网上海电力尝试推出“企业电智绘”数据产品，可作为银行对企业客户授信前的“背书”或旁证，并辅助银行进行信贷反欺诈和贷后预警，结果被工商银行先下手为强，成为数交所首批成交产品。
目前，上海数交所已挂牌123个产品，其中还包括：银联产品卖给了京东科技；上海移动基于位置的人口洞察数据已实战运用于上海东方明珠、北外滩的人流预测，并为上海“五五购物节”提供消费分析与参考；金润征信，专注于对全国高速公路货车进行数据“画像”，深耕供应链金融，其“高速通”数据产品已引来多家金融机构对接，成为银行普惠金融的抓手。
上海数交所总经理汤奇峰透露，已挂牌产品中，金融板块占比高达53%。近期，上海数交所又发布一站通金融数据交易板块，涵盖金融行业日常经营活动所需的20个类型，同时还与建行、农行、浦发银行达成战略合作。“主要的国有银行都开始入场交易，后续股份制银行、商业银行也会加入。”可见，金融作为典型的数据密集型行业，其对数据的需求量之大、应用场景之丰富。
是宝贝还是刺猬?
揭牌迄今，上海数交所接触的数商不下600家，然而副总经理韦志林也明显感到，数商对数据的敬畏感普遍存在。仿佛他们手中握着的数据，既是宝贝，也是刺猬。比如，一些拥有海量数据的头部互联网企业，数据仅作为自用，不愿交易；又如隧道股份、万达信息等企业，经手大量数据，也认可其中可挖掘的巨大价值，但担心这些信息并不为我所有，不敢交易；更有面对外界求数若渴，那些掌握了水电数据等可洞察企业是否真实健康运营的数据拥有方，却不懂如何加工整理数据，不会交易。
为此，韦志林不得不反复向企业强调：在上海数交所，原始数据和个人数据不交易，挂牌产品必须经创造性劳动和实质性加工。“打个比方，我们不交易流淌在小溪里的水，但当它被做成矿泉水，就是实质性加工，被酿成啤酒黄酒，就是创造性劳动，就能够交易。”
但数商更大的顾虑，在于数据权属——你去银行办理信用卡或申请贷款，相应数据便会沉淀在银行。问题来了，这些数据算个人的还是银行的?
上海市数据科学重点实验室主任朱扬勇并不认为数据“确权”是难题，“如证券行情数据，就由《证券法》明确授权给了证交所。”然而数据一旦要制成产品出售，数商就必须对照已出台的《数据安全法》《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来审视自己的合规与合法性，结果，自念紧箍咒和急踩刹车者不在少数。
政策技术正破局
破局出现在今年6月22日。这天，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首提“建立数据资源持有权、数据加工使用权、数据产品经营权等分置的产权运行机制”。
这样的“三权分治”，在上海市经信委信息化推进处副处长山栋明看来，是将掉入数据所有权泥潭中的脚拔出来，给予银行等数据“持有者”而非“所有者”更大的想象空间。“同时，既无数据也没有能力创造数据的人，却可担起经纪人角色，因为他更懂数据，知道谁更需要数据、数据跟谁结合会产生化学反应。”
另外，被技术加持的交付方式如“隐私计算”的出现，也让许多不敢开放的数据放下顾虑。富数科技政企总监崔如德介绍，富数科技好比数商生态中的“四通一达”。而对于高敏感、高价值数据产品的运输，隐私计算或成为一种选择，它交付的只是数据运算结果，确保原始数据不出域，实现数据“可用不可见”。
比如，此轮上海封控期间，由外卖平台提供小哥名单及身份证号，由掌握核酸采样数据的政府部门进行数据碰撞印证，锁定哪些小哥核酸已失效并立即通报平台，由此，平台可及时通知小哥停止送外卖。这就是典型的不把所有核酸数据告诉你但输出结果，从而实现有效监管。
近期，在上海数交所所在的浦东新区，唐镇“电商创新港”的牌子已悄然改为“数商创新港”，一批探索将数据与行业、知识深度结合的“专精特新”数商有望在此批量涌现。上月，浦东新区还举行了2022第一届数商发展研讨会，会上透露，上海市国资委已在对上汽、浦发银行、久事集团、东方国际4家大型国企开展数据资产评估试点。
“数商是数据要素价值的发现者和价值实现的赋能者。对于在总包、分包、转包‘红海’中精疲力竭的市场主体来说，数商或可成为他们转型求解的新角色。”山栋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