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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寇血腥统治下的日子里 年轻医生偷记下周庄“八年血泪录”

朱润苍。

80多岁的朱蓉初老人展示父亲朱润苍所著的《贞丰八年血泪录》。谷岳飞摄

 

  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向江苏省档案馆提供档案征集线索。联系电话025-83591838

  本版撰稿

  江苏省档案局葛霞蔡红

  苏州市档案局沈慧英林忠华

  昆山市档案局蔡坤泉钱建良

  扬子晚报记者谷岳飞

  鸣谢

  江苏省政协原副主席陆军

  中国江苏网4月7日讯 “愧不能弃笔从戎,共赴国难,祗得局处穷牖,默记日尝痛苦事情,尽我书生之责,以传来者。”

  清明前夕,昆山周庄南湖街6号,80多岁的朱蓉初老人从里屋拿出父亲朱润苍所著的《贞丰八年血泪录》,逐字念出这句话,神情激动。

  1937年周庄沦陷后,刚刚成家立业的年轻医生朱润苍目睹故土满目疮痍,于是泣泪记下每日所见,偷偷记录日军的残忍暴行,这就是珍藏于昆山市档案馆的民间档案《贞丰八年血泪录》。

  人物档案

  朱润苍

  民国时期的周庄朱家,家境殷实,朱润苍自幼跟从祖父学习四书五经,接受良好传统文化教育,十三岁就能吟诗作文。稍长,便跟随浙江嘉兴名医朱斐君学习中医。学成后在周庄行医,却逢日寇侵华。周庄沦陷后,朱润苍冒险记下日军暴行,著成《贞丰八年血泪录》,成为珍贵民间史料。

  愧不能弃笔从戎,

  共赴国难,

  祗得局处穷牖,

  默记日尝痛苦事情,

  尽我书生之责,

  以传来者。

  ——《贞丰八年血泪录》自序

  (收录在《大学语文》自修教材)

  漫言离乱频年苦,

  喜见妖氛今日清。

  痛饮黄龙须尽醉,

  狂歌高会庆升平。

  ——抗战胜利后,朱润苍写下这首诗

  初衷

  《血泪录》

  冒险记下“亡国破家史”

  他坚信日军暴行终将大白天下

  春天应是周庄最好的季节,行人漫步、小船悠悠,街镇一派祥和。但朱蓉初将那本已泛黄的《贞丰八年血泪录》小册子一打开,让人一下子就回到此地让人不寒而栗的那段最黑暗的时光。所谓“贞丰”是周庄的别称。

  朱蓉初介绍,朱家一脉很早就生活在周庄,家境殷实,父亲朱润苍自幼跟从祖父学习四书五经,接受良好传统文化教育,十三岁就能吟诗作文。稍长,便跟随浙江嘉兴名医朱斐君学习中医。

  学成之后,朱润苍回到家乡,在周庄镇的南湖街开设诊所,开始了救死扶伤的行医生涯。朱斐君非常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徒弟,亲自为其诊所题写:“朱斐君夫子授朱润苍诊所”,这块红色匾牌非常醒目地悬挂在诊所之前。

  周庄,古称贞丰,当时属于吴县,与吴江、昆山、青浦接壤,四面环水,镇北的急水江与吴淞江相通,是联结苏浙两省的要道。平时这里商贸往来繁忙,一到战时便成了战争物资运输的通道。因为战略位置重要,“淞沪会战”之后不久,周庄就被日军攻陷。

  日军铁蹄之下,美丽的周庄生灵涂炭、面目全非,人间惨剧隔三差五发生。朱润苍痛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于是写下这段名言:“愧不能弃笔从戎,共赴国难,祗得局处穷牖,默记日尝痛苦事情,尽我书生之责,以传来者。”这段话出自《贞丰八年血泪录》自序,它后来被收录入《大学语文》自修教材。

  当时,朱润苍还不到而立之年,家中的孩子尚年幼,生活才刚刚开始,从此却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他用心记下“亡国破家痛史”,每当他做记录时都提醒家人注意外边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将记录稿藏起来,以防不测。

  朱蓉初老先生拿出父亲的手稿,不时用手指着记录,大声读出来。朱蓉初回忆道,他小时候也看到日军在集市横征暴敛,用皮带抽打商贩摊主,欺压百姓;还看到父亲在诊治伤者和了解乡情后私下记录的点点滴滴。在当时的情况下,一家人小心翼翼地默默支持着父亲。

  “他坚持要将日军的残酷暴行记录下来,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日军暴行将被世人所知晓,而钉在人类良知的耻辱柱上。”朱蓉初回忆父亲当初。

  内容

  《血泪录》

  血债

  日寇三周扫荡后,

  认尸者号哭之声半月不绝

  《贞丰八年血泪录》除序外,正文共104页,时间跨度八年,从一九三七年八月初七(阴历,以下涉及的时间均为阴历)水警驻扎周庄起,到一九四五年七月初十伪军黑衣队撤退为止。记述的内容涉及日军轰炸周庄、忠义军和游击队的抵抗、慰安所的成立、当地土匪的骚扰及在夹缝中生存的区公所,特别描写了日伪的残暴行径和人民的痛苦生活。除周庄外,邻近周庄的甪直、同里、芦墟、莘塔、北厍、金泽诸镇的情况也出现在日记中。

  “人心惶惶,午后溃军陆续过境,拉夫捉船骚扰,群众相顾失色。入晚溃军过境愈多,居民皆相率私议迁避方针”。朱润苍在日记中如此记述。一九三七年九月十九日,日本侵略者首次向周庄的白蚬江许家港投下数枚炸弹,拉开了周庄受欺凌的序幕。至十月初八,上海战事我方失势,敌军紧逼浦南阵地,国民党部队路过周庄,“一部分不守纪律之辈,向当地勒款筹銄”。至十月初九日,区长、镇长、公安分局局长等纷纷逃遁而去,各办事机构群龙无首,自动解散,“沦陷区惨像揭幕”。

  不远处的吴江芦墟南乡,十二月十五日,国民党的游击队与日军在此发生遭遇战,俘虏敌军数名,这下可激怒了日寇,他们派三百余人驻扎芦墟,东西尤家港被焚毁,“南望烟雾冲天”。到二十四日,日寇又追踪游击队到淀山湖畔的马堰庄村,“全村被敌焚烧无遗,村民因而死伤者达七十余人”。朱润苍写到此时,长声叹道“暴敌之虐史也”。

  除平时不断派飞机侦察扔炸弹轰炸外,马堰庄村是日寇入侵以来遭遇的最大的一次伤亡,但之后侵略者的行径更为残忍。冷家湾、杏村两个村六十余家的房屋全部被毁,“丧命者四人”;金泽全镇被日寇吉田焚烧,“烟雾浓漫迷天”;五十余名日寇在莘塔屠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达五十余人;路过西渔村、马家浜村,登岸杀人,“无辜惨毙者闻计二十余人”……朱润苍日记中有关日军大规模的烧杀抢掠的记录不下二十次。

  一九四二年正月初七,日寇派出两艘轮船到周庄散发传单,告知要实行“扫荡政策”,封锁交通线。第二天早晨,敌军两千余名驻扎周庄,司令河野驻南校,宪兵队长森长松驻南栅桥畔米行,其余敌兵分别驻扎在北栅和下塘民房,他们架设军用电话,局势再度紧张。周庄迎来了日寇入侵以来最黑暗的三周,直至二十八日敌军撤退,人们方敢“启户行走,互相慰望,悲喜交集,咸庆为漏网之鱼”,数日之后交通恢复。

  这次扫荡是抗战时期周庄及其周边乡镇最悲惨的一页。据朱润苍记载:“四镇所属各村遭受惨祸史无前例,被敌焚毁者计二十余村,无辜人民惨遭非命者不知凡几,各乡河荡浮尸飘流日起,认尸者号哭之声半月不绝。”

  抗争

  女义士慷慨就义,

  日寇竟“钦其忠烈献花致词”

  除了狂轰滥炸、烧杀抢掠、奸淫妇女等暴行之外,《贞丰八年血泪录》中还记录了日寇强征各种生活物资的情节。如一九四三年,以每石一百七十元的价格强征军米两万石,而市价每石从三千元上涨到七千元。对待那些完不成任务的镇长、保甲长们,日军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推入河中,“严寒风烈,莫不身抖冻僵”。有一个乡下青年因父丧到镇上买棺材,也被日军抓住,推入水中。一旦发现有人在河边淘米,或商店职员吃米饭,就被“严鞫此米何来”,抓到宪兵队拷打一番,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被朱润苍默默记下。

  除了记录日军暴行外,在此次浩劫中,一些反抗侵略的志士仁人也被朱润苍记录在册。周庄沦陷后,当地百姓自发成立扶济会,后改为维持会,负责与日军、地痞流氓周旋,暗中负担游击队等抗日队伍的粮饷,这些人有的曾遭到日军毒打,不乏正义之士。如日军调查便衣队抢夺日军轮船之事,严刑拷打被捕之人,要他们交待便衣队的去向,维持会的金寅叔坚称不知此事,日军十余人持枪支对着他说:“若不快实言明,即当以烧杀手段出此”,但金先生“态度从容,答词始终如一”。金寅叔的机智与沉着迫使日军收回烧杀令,也保护了那些抗日志士,更获得了周庄百姓的尊重。

  一九四二年正月的大扫荡,空气凝固,百姓紧闭门户,路上行人绝迹,“惟有兽兵皮鞋横行之声。奸淫惨闻,昼夜不绝”。封锁交通三周,日军在芦墟、莘塔、北厍、周庄四镇周围二十里内外的乡村搜查,拘捕保甲长和忠救军潜伏人员,这些人全部被解押到宪兵队,“滥施酷刑,年老或体气柔弱之人,惨毙于淫刑者甚多;强者如不受刑毙,敌军每日辄押至东垞渔池旁非法枪决”,二百多位同胞失去了生命。

  给朱润苍印象最深的是两位忠义救国军女性,她们慷慨就义,痛骂敌军,可笑的是日寇一边杀人如麻,一边假惺惺地“钦其忠烈,于忠魂畔献花致词”。另一位叫张谱生的忠义救国军人员被朱润苍赞为“吾镇八年中最完善之人”,二十一日,敌人手持户籍册,逐个诘问身世,混在人群中的张谱生被汉奸指认,押到宪兵队。张谱生屡受酷刑,却坚贞不屈,绝不出卖同伴,说“周庄军事人员,只我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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