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国学文化的苏州小姑娘胡予安,日前成了苏州相城御窑幼儿园苏州话童谣活动的“正音老师”,帮助这些小苏州纠正不准确的苏州话发音。给小苏州纠正苏州话唱唱童谣,看似很简单的工作,之前却找不到“专业的”老师,许多苏州人对苏州闲话中的一些发音知之甚少,更别说孩子。
苏州话面临传承困境并不是近几年才有的话题,早已引起语言学者、政府的持续关注。在苏州民间,也有一批人在推广苏州话的漫漫征途上,奋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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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骨髓地热爱这种语言
1988年生于苏州仓街的胡予安,热爱吴地文化,在天津、西班牙完成学业后回到苏州,用教西班牙语、做西班牙语翻译赚的钱,办起了汉服社团、研究起苏州话。早已通过“苏州话辅导师”培训的她,很想教别人说苏州方言。“我发现苏州话目前面临的情况是,想教的人没地方教,想学的人没地方学。”胡予安说,她一直想开一个免费的苏州话培训班,目前正在阅读关于苏州方言的书籍,准备编辑一套简单易说的苏州话拼音教材。
2012年一项关于苏州话的随机调查显示,7岁以下儿童听力下降到24%,3/4的7岁以下儿童听不懂苏州话。时隔两年多,苏州职业院校教师发放问卷调查发现,中小学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苏州话的比例小于10%!面对这些数据,在外学习、工作了7年之后回到家乡的胡予安,曾觉得自己回家回得太晚了,看到苏州话“落魄的样子”,她放弃了许多业余时间,全身心投入到“拯救”苏州话的行列当中。
“学好苏州话,对学习外语有很大的帮助。”作为西班牙语教师,胡予安在教学中常常遇到学生发音不准,分不清轻浊音的问题。她说,假如他们都会说苏州话,这个问题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苏州话中的音非常多,光单字就有7个音调,有的音调在普通话中已经消失,但在苏州话中仍然保留,加上连续变调等规律,应该说很难学。但一旦掌握了苏州话,学起西班牙语、德语、日语的发音便相当容易。简单地说,西班牙语中有许多音相近,但其实不同,很多北方人很难分辨,会说苏州话的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对于苏州话的作用,胡予安的解释让人忍不住发笑,从2007年开始涉及苏州话话题的她说,“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是让我最高兴的事。”她所说的“不是一个人”,不仅“不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团体。她的两位师兄王鑫康和钟意,都是80后,在推广苏州话的征途上已经默默耕耘了10年。他们十年前创建了关于苏州话的网站,录制苏州话发音、编写吴音小词典,凝聚了一大批热爱吴方言、吴文化的年轻人。他们有着自己的工作,利用业余时间做起苏州话的推广工作,10年如一日,真是蛮拼的。两人在2011年,协助苏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教师邢雯芝编写了《实用苏州话》,并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成为一些方言组织学习苏州话的教材。邢雯芝说,没有对吴方言、吴文化深入骨髓的热爱,没有对语言的自豪感,做不来这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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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吴地,做吴方言使者
王鑫康和钟意对苏州话的推广要追溯到2005年。
87年的王鑫康学的计算机专业,现在在高新区一家数字科技公司担任云端技术总监。十年前,还在读高中的王鑫康跟朋友开始志愿做苏州话推广,同时还与上海、浙江等地的朋友携手一起推广吴地方言,形成了一个吴语圈子,将江浙沪地区以及安徽、江西说吴语的地方全部联结起来,一起推广吴方言。
作为民间力量开拓性人物的代表,王鑫康他们对吴语的研究颇为深入。他们不仅归纳总结出各地吴语音系、制定吴语方言声调表、总结高频误读字正音等,还将上海话、苏州话、宁波话、绍兴话、台州话等吴地方言的文字、读音及应用一一汇入。在自己的网站上,也不仅有苏州话的拼音教程、有声字典,他们还开发了苏州话输入法,现代苏州人想用苏州话写文章也都不成问题。所有这些工作,都不是坐在家里上上网、查查资料就能得来的。2010年和2012年,王鑫康与钟意奔赴江浙各地搞吴方言调查、宣传,在杭州、温州、衢州、宁波、绍兴等地,他们在街头、少年宫发放礼品,随机询问小朋友,会说方言就送小礼物。“每个城市随机调查的孩子不多,大约七八十,有的城市一百多人。”王鑫康说,多数城市大半小朋友会讲方言,但水平不高,而且羞于开口,尤其是对着陌生人的话筒,都不敢讲。温州和绍兴,会说方言的小朋友多,情况较好,而在金华,所随机调查的本地孩子中,几乎没有会说吴方言的了。这种艰苦又略显拙笨的调查方法,可能并不能完全说明吴方言的传承情况,但或许就是冰山一角。也更加坚定了他们将吴方言推广到底的决心。
“起初刚开始做推广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理睬我们。那时还正是‘推普’热,推广苏州话很艰难。”十年时间让王鑫康感觉到这种气氛的变化,“推广苏州话这么多年,尽管很难去核定目前说苏州话的人数和效果,但人们对它的态度不一样了。”王鑫康说,在浙江一些地方,只能靠自己和一些朋友去做推广、随机调查,在靖江做推广的时候,就受到了当地电视台的支持,不仅帮助寻找合适的对象,还与他们一起推广当地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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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让年轻一代
都会说苏州话?
既不是语言专业,也不以此赚钱为生,仅靠业余时间、公益性推广苏州话,当年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在王鑫康、胡予安这群80后苏州人的身上显露无遗。每天与国学文化打交道的胡予安,如今在幼儿园教孩子说标准苏州话的过程中,却出现了新的困惑。
王鑫康说,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需要有的人研究、有的人教授、有的人推广,不可能一个人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做了。但就目前来看,关于苏州方言的研究者、研究著作甚多,像胡予安这样愿意教苏州话的“苏州话辅导师”,4月底第三批名单也已经公布了,也遇到一些有学习意愿的人,也就是说,有教材、有教师、也有学生,但为何还是做不到苏州话普及率的提高呢?
对此,苏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教师邢雯芝认为,需求不足、社会对苏州话的重视不够,学习苏州话缺乏足够的动力。邢雯芝从事苏州话研究也颇有些年头,她在学校中为学生上苏州话选修课,遇到很多有趣的问题。“有些本地学生觉得苏州话是自己的方言,上这个课赚学分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一出题目就把他们‘吓’住了。”邢雯芝说,本地学生想“混”学分,邢老师说普通话让他们翻译成苏州话,比如说“我很郁闷”,学生全部只能“音译”,根本搞不清苏州方言中“郁闷”该怎么说,语言断层严重,其实就是文化断层。
不仅是学生,邢老师的孩子在家也都不说苏州话,这让她既气愤又无可奈何。“我一直跟孩子说苏州话,可他自己却说普通话,有时勉强说了,说得很不标准,我纠正他,他就很气愤地回答‘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中国语言资源有声数据库苏州片发音人沈亮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说道,自己家的小朋友也只能引导他去讲苏州话。方言研究专家的孩子都不会说苏州话?这既令人怀疑又让人叹惜。“学校只要求说普通话,许多家长觉得苏州话说不说、学不学,无所谓,因为对生活没有任何影响。”邢雯芝说,没有需求是关键,应该让苏州话进入教学计划,甚至考试中。
沈亮作为苏州话研究者,对苏州话的消失也非常痛心。其实,我最不理解的是,许多家长把方“言轻意地放弃掉,非常可惜。”沈亮说,苏州话在历史上有过重要的地位,读古文诗词,只用普通话去读便少了许多魅力;学习外语,苏州话也是最好的帮手。方言承载的是一个地方的传统文化、思维方式,甚至促进了一种气质与性格的形成。但他认为,方言是家庭生活的内容,如果将其放到学校去学习,用课堂教育取代社会功能并不合适,他建议家长多讲苏州话,“苏州话不会说了,苏州文化烙印都没了,那么苏州还叫苏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