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晓明,1964年4月出生于江苏扬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九三学社会员。曾在各大刊物发表诗歌、评论、随笔、小说若干。已出版有诗集《晚风》《踏雪回家》《形与影》《汶川安魂曲》《天问的回声》《诗与思》《庄子词典》,随笔集《时间的天窗》,寓言小说集《空中之网》《东乡笔记》,短篇小说集《寓言与迷宫》,诗学论集《后退的先锋》等10余部。作品入选《中国现代诗歌名篇赏析》《中国百年新诗经》《江苏百年新诗选》《中国二十世纪民间诗人二十家》《21世纪15年中间代诗人15家》,及《中国年度诗选》《中国诗歌排行榜》《中国诗选》(汉英双语版)等多种选集。《中华英才》杂志曾对其文学成就做了专题报道。曾获第二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中国地域诗歌奖评论奖,第六届中国长诗奖等。现居于扬州。
自从语言诞生之时,人类建立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供奉着的是人的灵魂,或者说人将自己的精神寄寓在语言之中。基于对语言词语的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语言学家们编写词典,对于语言的基本材料——词语进行解释,并且规范词语的用法,从而使词典成为人们准确地理解和使用语言的工具书。所以,作为语言基本材料的东西就是“词语”,即以词为中心;然而,作为诗性存在的语言最基本的东西则是“语词”,即以语为中心。这就是说,当语言以语为中心时,语言已成为一种精神的存在,已经被赋予了诗的品质。正是基于对语言的这样认识,我才将这篇文章的题目的核心词称为“语词”,以此来评论庄晓明新出版的诗集《庄子词典》。
作为文学作品出现的词典,确实有些时间了,但数量不多。从塞尔维亚作家哈扎尔的《哈扎尔辞典》、美国作家Ambrose Bierce的《魔鬼辞典》,到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再到格绒追美的《青藏辞典》,也就寥寥几部,但是作为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的出现,确实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实,作家们将作品命名为“辞典”或者“词典”,只是对词典形式的一种借鉴,以语词编写条目的方式,将叙事、描绘统一到语词之下,进而开拓出一种新的文学书写的路径。
如果说哈扎尔、韩少功等人的“词(辞)典”是小说和散文,那么庄晓明的“词典”则是散文诗。如果说作为小说的“词典”可以以条目串联起相关的故事和人物,作为散文的“词典”可以通过对词语作深入的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剖析来透视自然、社会和人性,那么在庄晓明这里,“词典”则可以在语词上跳起精神的舞蹈,以语词为基点在哲学思维的激荡下产生顿悟,进而迸发出诗性的火花。
庄晓明是一个善于作哲学性思考的诗人。他以哲学眼光看待世界,于是世界变得澄明通透;语词进入到庄晓明的精神世界,于是被赋予了非同寻常的意义。他的《庄子词典》中所淬火的语词既有日常生活中世俗性的语词,又有高度抽象性的语词,作为他建构诗性的灵感来源。不过,无论是具象,还是抽象,由其建构的诗性却是高度概括的精神存在。我在这里不妨随意举几个例子:“我们每天都在穿越无数的墙——或者说,是在一堵墙的混凝土中挣扎。”(《墙》)这首诗由人们习以为常的“墙”生发出诗意,突出了现代人的一种可悲的精神状态。再看《加法》:“我们无法说明‘道’,无法说明‘存在’,因为每个人类都是有限者,局限者。如果所有人类的‘道’和‘存在’加起来呢?但问题是谁来做这个加法?上帝已经死了。”诗人在这里谈的不是人生事务的加减法,而是讨论“无法说明”的事物,由此进入了存在主义的思考。
庄晓明呈现在我面前的《庄子词典》则是词典形式的诗歌,而且还是散文诗。虽然这部诗集中的许多条目下的诗只有一行或者两三行,但是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诗歌分行,而是散文式的自然转行。就其言说方式而言,《庄子词典》中的诗句以自言自语的方式为主,体现的沉思和顿悟,诉说内心对于世界的深切感受,对于人生的理解,对于事物的感知以及因存在出了问题而忧虑和感伤。与此同时,《庄子词典》中还有不少陈述句,似乎是冷静地客观地叙事,其实这是诗人对于人的存在状态的描述,是精神世界的一种呈现,而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
庄晓明将自己的诗集命名为《庄子词典》,很有幽默感。两三千年前,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哲学家和文学家庄周,是道家的代表性人物,因而人们尊称他为“庄子”。庄子的《逍遥游》等作品虽然在文体上是散文,但那是中国最早的诗性散文,而庄晓明的“词典”同样也是散文的形态表现诗的内核。因而,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创作又是相通的。另外,我在阅读《庄子词典》时感到他和古代庄子在精神上同样是相通的。古代庄子对于道的隐喻以及所表达的道家思想也蕴涵于庄晓明的诗中。
“伟大的诗”“精卫填海”“存在”和“诗”等条目下的诗句,是《庄子词典》中的元诗,是诗人以诗的形式表达他的诗歌观。从这些条目下的诗句中,可以看到庄晓明既将诗视为他的生命形态,又表达出他对诗歌所持的宗教心态,同时还说出了他对诗歌的困惑:“我越来越不知道什么是诗?”(《诗》)庄晓明的困惑道出的是一个诗人对于诗的宗教般的感受。或许正是这种感受推动着庄晓明在诗歌创作中不断求索,不断创新。
(原载《扬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