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日,是汪永(注:文中“汪永”为化名)上诉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不提出上诉,意味着一审判决将正式生效,等待他的将是10年有期徒刑。这名留美博士因杀害父亲,致伤母亲而震惊世人。汪永何以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这对于当前的留学热又有怎样的警示?记者详细采访了办案的检察官和相关人士。
留美博士春节回乡弑父
今年1月19日,汪永回到故乡扬州市邗江区过春节。在美国7年,他获得了加州大学的博士学位,并在著名的英特尔公司找到一份年薪五六万美元的工作。出生于贫寒农家,全凭自身的努力,取得这样的成就,足以让在国内的许多年轻人羡慕。
儿子的归来,让父母欣喜而忙碌。61岁的父亲与自己的兄弟姐妹早早商定,今年春节前的亲朋聚餐由他家牵头,在他家吃饭。这期间,汪永也是走亲访友,中间还在亲戚的安排下,与一名北京大学毕业的姑娘相了一次亲。
然而,就在全家忙着宴请亲朋的这一天,悲剧发生了。吃过早饭,汪永的父亲在灶台上忙活,母亲在后院生炉火,准备为亲戚们准备一桌丰盛的饭菜。就在此时,汪永来到厨房,乘父亲不备,用砖块猛击父亲的头部。据汪永后来交代,父亲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瘫倒在地。继而,汪永又用菜刀割破父亲的颈部。
紧接着,汪永又来到后院,再次用砖块猛击母亲头部,再用菜刀割母亲的颈部,伤痕长达12厘米。不过,这一次,母亲虽遭重击,但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大声呼救,这让汪永有些慌张。用菜刀割了母亲之后,他随即跳进后院的猪圈,用菜刀割破自己的颈部,并用手使劲扒开伤口放血,企图自杀。
听到汪永母亲凄惨的呼救,邻居闻声而来,立即报警,打120,救人……最终,汪永和他母亲被救活,而父亲最终不治身亡。这位不曾读过书、双手因工残疾的父亲,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何以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
矛盾又抑郁的留美生活
汪永中小学成绩平平,但中考时却一鸣惊人,考入扬州当地最好的高中之一。之后,他的聪明才智逐渐崭露头角,顺利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在大学,他又通过努力,获得了美国加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得到出国留学的机遇。2013年毕业他进入英特尔公司工作。
“勤奋、忠厚、懂事、尊敬长辈,这是邻居、同学对他的一致评价。”扬州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闵正兵说,言语之间颇多惋惜。为了挽救这位青年才俊,他出庭支持公诉,担任第一公诉人,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也出庭担任一审审判长。
这么“品学兼优”的一个人才,何以会犯下弑亲的滔天罪行?分析此案,闵正兵认为,此案对于当前的出国留学热是一个警示,也是血的教训。家长们在想方设法将孩子送出去的同时,还要关注留学生的心理健康。
“汪永回到故乡的十天,仅仅睡了不足十个小时。”闵正兵说,办案人员与汪永对话发现,他回来十天处处感觉到的是落差,内心矛盾而抑郁。
一下飞机,上海的同学带着女朋友,开着车去接他。同学虽然没有出国留学,但收入不比他低,生活优越,有的还担任了领导职务。而他,虽然获得了加州大学博士头衔,虽然进入了英特尔这样的知名公司工作,却不过是公司芯片生产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工人,五六万美元的收入在美国也不算高,很难补贴家用和改善家庭境况。
回到家中,到表姐家拜访,到叔叔家拜访……他看到的是,几乎所有的亲戚家的房屋和室内装潢都比他家好,老家那些个没有什么学历的亲戚、同学,做生意也好,上班也罢,收入也都不低,生活条件蒸蒸日上,而他却连房子、女朋友都没有,各种挫败感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亲戚安排他去相亲,他见到女孩如此优秀,两人也谈得来,可他不是努力去追求,而是打起了退堂鼓。他跟女孩说,他配不上她,他记忆力不好。事后,回到家中,他又后悔,他给女孩发短信,想继续交往,但此时女孩婉言拒绝了他。
“是继续留在美国,还是回到国内工作?”办理此案的扬州市检察院公诉处副处长李恩东说,十天来,汪永内心充满了矛盾的心理。回国,舍不得,在美国这么些年,吃了那么多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好不容易才立稳脚跟;留美,可那份工作并不是他喜欢的工作,他在那里找不到成就感,再说他是家中独子,辛苦将他培育成人的父母也期待他回来。
内心的斗争让他一夜一夜睡不着,一直期待通过留学获得成功的他最终选择了逃避。1月29日,整个家族聚餐的日子,他害怕亲戚们再问起美国的生活,害怕问相亲的情况,他决心提前自杀。此前,在美国,压力大而无处倾诉的时候,他也曾想到过自杀。然而,他自杀了,父母怎么办?他们会有多么伤心啊?想到这,他狠下心,决定带父母一起走,于是他拿起砖块砸向了父母。
案发后,经江苏省扬州五台山医院司法鉴定所鉴定,汪永患有无精神病性症状的抑郁症。
4日,是汪永(注:文中“汪永”为化名)上诉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不提出上诉,意味着一审判决将正式生效,等待他的将是10年有期徒刑。这名留美博士因杀害父亲,致伤母亲而震惊世人。汪永何以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这对于当前的留学热又有怎样的警示?记者详细采访了办案的检察官和相关人士。
“海归”光环不再 需正确看待留学
案发后,汪永的母亲宽恕了自己的儿子,与汪永一起赴美留学的同学也寄来《呈情书》,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汪永,均向司法机关请求从轻判罚。6月4日,上诉期限的最后一天,截至记者发稿时,汪永仍没有提起上诉。如果汪永不提起上诉,意味着案件审结,不过此案留给人们的思考依然很多。
出庭支持公诉的闵正兵说,伴随国内经济不断发展,与欧美等国家的差距不断缩短,留学生头上的光环已不再有过去那么光鲜。然而,在内心深处,留学他国的这些骄子中,不少人仍保有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可走上社会,同国内的亲朋好友一比较,发现这种优越感逐渐消失,难免产生巨大落差,这也正是诱发汪永抑郁情绪的重要因素。
闵正兵认为,现阶段送孩子出去留学,作为父母首先要引导孩子正确地看待留学,留学不是一种虚荣,不是挣面子的事,而是增长见识,感受不同的教育模式。其次还要关注孤身一人在外的孩子的心理健康,封闭、缺少沟通的环境容易引发心理疾病。
“因游离于美国主流文化外的少数族裔身份产生的焦虑,这是每个出国留学或者工作的人多多少少都共有的。”与汪永一起出国留学、相识达十一年的同学吴启亮,在开庭当天向李恩东寄来的《呈情书》中坦言,汪永将这种焦虑以及在国外所经历的感情挫折、实验室风波,全都深埋心底,最终化为对成功的强烈渴望。期望越高,失落越深,出国后的他不再如大学时般快乐。
“受挫折的人很多,为什么有的人越挫越勇,有的人却会产生严重的精神障碍,其中的关键在于心理疏导。”南京市心理危机干预中心主任张纯认为,有的人自我调节能力强,面对挫折能够自我疏导,而有的人则需要家人、朋友,甚至心理咨询师帮助才能舒缓心理压力。目前,我国社会心理疏导体系不健全,心理咨询从业队伍、心理疏导机构都极其缺乏,公众对此也缺乏正确的认识。
“在一些发达国家,看心理医生就像看感冒一样,但目前国内各界对心理疾病缺乏足够的重视。”张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