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他聪颖过人,以诗名扬乡里,被视为“神童”;成年后,他抗清兵败,亡命江湖十余年;他生性倔强,恃才傲物,评判言词过激,遭仇家几度诬陷;他学识渊博,治经史,擅诗词,为清初著名学人。淮安是他生命中的福地,是他命运中的重要转折点,他的一生与淮安结下了不解的缘。
他就是——毛奇龄。
■徐爱明 孙 权 祁 宏 文/图
毛奇龄的书法
毛奇龄画像
毛奇龄的《翁乐寿图》
毛奇龄的《古今通韵》
毛奇龄能一边做文章不停笔,一边与老婆相骂不绝口,对骂老婆与撰写文章两不误,“夫人室中詈骂,先生复还诟之,盖五官并用者。”
◎生平事迹
毛奇龄(1623-1716),清初经学家、文学家,与兄毛万龄并称为“江东二毛”。原名甡,又名初晴,字大可,萧山城厢镇(今属浙江)人。
毛奇龄以经学傲睨一世,挟博纵辩,务欲胜人,阮元尝推他对乾嘉学术有开山之功。他亦好为诗。曾有琉球使者过杭州拜访他,并觅买其诗集。但毛奇龄自谓其诗“酬应者十九,宴游者十一,登临感寄无闻焉”。他还写了一部《仲氏易》,把宋人讲的《易经》推倒了。毛奇龄认为周敦颐的《太极图》是来自道佛的文献。
毛奇龄著述甚富,仅《四库全书》收录他的著录者就有52种。他的遗著由学生编为《西河全集》,共493卷,系诸子及门人所著的文章编辑成集,分为《经集》和《文集》二部。其当归于集部者,文119卷,诗50卷,词7卷。另有《诗话》8卷,《词话》2卷。
◎往来淮安
顺治八年(1651年),毛奇龄的冤家以聚人杀营兵告之,籍捕四出,邻众千人争渡江鸣冤,营将疑其事,檄宁绍分巡王君廷璧杂治。冤家复罗织,私之分巡游客许君名三闾者中伤之,遂援重典案籍捕逮。友人蔡仲光急过曰:“怨深矣!不走将不免。”于是,毛奇龄开始了流亡生活,辗转来淮,结识了刘汉中、倪之煌、阎修龄、阎若璩等,与阎若璩交。毛奇龄尝谓:“予避雠之淮安,与淮之上下无不交,阎征君潜邱在其中。”从此,毛奇龄与淮安结下了不解之缘。
顺治十七年(1661年),三十八岁,复出游,自此至康熙三年甲辰,皆在淮上。康熙元年(1662年),投故友山阳令朱禹锡。中秋夜,赋《明河篇》。淮人有知其为毛生者。奇龄曰:“虽然,予毛甡也。”又曰:“予濒死屡矣,幸而生。甡者,生又生也。”又曰:“吾生十年,疡五年,兵戈者十年,奔走道路二十年,能再生乎?所谓甡者,亦翼夫生之者也。”
康熙十年,毛奇龄再游淮安,亲自造访阎若璩,与阎若璩等人论学,二人同游淮安城东程将军(咬金)冢,毛奇龄作《九月十九日登程将军冢》诗以记之。至康熙十二年冬,避人东归还萧山。
康熙十七年(1678年),朝廷特开博学鸿儒科,毛奇龄屡辞。自淮城下过,作《少年游·过淮城口占》二首,其序曰:“予去淮久矣。康熙十七年,徵车入京,从淮城下过,遂驻马流涕,占此词。”词一:“马蹄才发,阳平门外,望里是淮安。可怜此地,曾经流浪,一十五年前。曲江高会知何处,秋水晚生烟。惟有垂杨,千条万缕,还挂酒楼边。”
康熙二十七年毛奇龄66岁。康熙《山阳县志》主纂张鸿烈至杭州湖上,就奇龄借书修志,得以遍考群笈,及十五县通志(见张鸿烈《创修山阳县志序》,刊于同治《重修山阳县志》卷首及《山阳艺文志》)。
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毛奇龄撰《与潜丘论尚书疏证书》。冬,阎若璩游西泠,与之讨论《尚书》,并引介姚际恒交结阎若璩。
康熙三十八年作《寄阎潜丘古文尚书冤词书》,附李塨(毛奇龄之弟子)寄去。三月,李塨至淮安访阎若璩,与论《古文尚书》,出示奇龄新著《古文尚书冤词》。
康熙三十九年,毛奇龄已经78岁,作《淮安袁监州七十寿序》,他说:“独于淮阴故交,则思之憬然,语及之而惺然,有道淮人事于予前者,则心目俱瞿瞿然,虽醉亦醒,梦亦觉。”此年,友刘汉中卒,作《刘勃安先生墓志铭》。
◎结交贤友
毛奇龄在淮安结交的友人中,最为重要的首推刘勃安(汉中)、倪天章(之煌)。《山阳志遗》记载:“萧山毛检讨奇龄微时,避难来淮阴,改姓名为王彦字士方,匿迹天宁寺。刘勃安先生闲过寺中,与语,奇之,因与订交。渐引所知相往还,遂遍与淮安诸名宿相友善。”当听说有人还在追踪毛奇龄时,倪天章和刘勃安将其藏在车中运载回家,并将其藏到自己家中。毛奇龄在《山阳刘勃安先生墓志铭》中说:“先生亟藏予,而家无簃房,设苇榻而张之屏牖之间,家人厮养声相闻,顾日夕备酒脯,洁旨恭敬,如是者一月,且为缝绽衣乃去。”在《寄刘勃安、蔡子搆、黄剡知诸子》中更是写道:“韩王孙一漂母耳,犹千古慕之。吾淮阴满城皆进食处也。昨去家园时,潜行芦中,天星晓倾,自谓恻怆已过,然尚不若别离此地之惨。则此地踰家园远也。庐陵乍还,不能复道淮,他日天涯海角,愿闻踪迹,仝好皆知我情。”
其次,当属阎若璩。康熙三十二年,阎若璩游钱塘,出所辨《古文尚书》,毛奇龄初读,给予相当高的评价,认为其成就远超唐之孔仲远、赵宋之深宁叟,赞赏阎若璩学博而通,兼有北方学人“如显处见月,虽大而未晰”和南方学人“牖中之窥日,见其细而无不烛”的优点。后毛奇龄作《古文尚书冤词》,并寄语阎若璩:“学无两可,只有一是,苟或所见不谬,即当力持其说以为可定,虽自揣生平所学,百不如潜丘,且相于数十年,诚不忍以言论抵牾,启参差之端,祗谓圣经是非所系极大,非可以人情嫌畏,谬为逊让。况潜丘之学,万万胜予,亦必不敢谓能胜六经。大凡有学识人,定无我见,一闻真是,便当自舍其所非。”
另外,毛奇龄在淮安结交的贤友尚有张新标、张鸿烈、朱禹锡、阎修龄、邱象随、李铠等。
“愤老”毛奇龄
毛奇龄不仅富有文才,亦富口才,文思泉涌,口如悬河,如此文人,最容易患的大病是恃才傲物。毛奇龄无论在谁面前,都得争论一番,不争赢不罢手;特别喜欢臧否人物,人前人后,都要对人评价一番。他这样一个天才,谁能够入他法眼?其爱臧否人物,其实臧人很少,否人极多,背后否人还好说,常常是别人尚在面前,他也是口无遮拦,将别人大骂一通,骂起来声色俱厉,让人受不了,“意稍不合,即假以颜色,人皆恨切齿。”被其骂者,个个恨得牙齿痒,恨得欲寝其皮,啖其肉。
他不但喜欢文斗,而且喜欢武斗,话说三句不投机,他就血气上脸,面目狰狞,揎臂捋袖,手脚并用,以武器的批判替代批判的武器。有次在合肥,与一位叫李天生者谈论韵学,谈来谈去,两人谈不拢了。老毛就一记老拳挥了过去。这李天生是北方人,长得人高马大,打起架来,毛奇龄怎能是他对手?“天生奋拳,殴西河重伤。”毛奇龄被这李天生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鼻血齿血齐流。挨了一顿饱打,却又作声不得,一是自己理亏,先骂人家;二呢,毛奇龄有老兄在李天生手下当差讨生活,不敢去复仇,“以兄事天生,西河遂不敢校。”白吃了哑巴亏。
毛奇龄与清初经学大师阎百诗(阎若璩)也打过架,“西河其于百诗则力攻之,尝与之争,不胜,至奋拳欲殴之。”争得赢,打;争不赢,打;文学问题、思想问题,都以武力去解决,甚至老婆问题,也是枪杆子里面出真理。毛奇龄在家里做学问做文章,有奇处,他能一边挥笔不辍,一边与人交谈不辍:“先生构思诗文,手不停辍,质问之士环坐于旁,随问随答,井井不误。”一心二用,一心多用,真是奇才。这还不是太奇,奇的是他能一边做文章不停笔,一边与老婆相骂不绝口,对骂老婆与撰写文章两不误,“夫人室中詈骂,先生复还诟之,盖五官并用者。”骂架不比与人交谈,交谈是心智没乱,同时操作两事,许多人有这本事,而骂架呢,心烦意躁,却依然能写文章,那就没几人可以达此境界了。毛奇龄与老婆对骂,骂不赢了,则“五官并用”,飞跑而去,对老婆挥以老拳,老拳挥后,再来静心作文,思维无碍,文气没断。一边骂架,一边行文,想象那模样,让人生气,也让人莞尔。
搁于他朝,毛奇龄这种狂诞性情,当然有人忌恨,但歌颂者当更众。文人不怪,国人不爱,以魏晋情形看,是越有个性,越有粉丝的,狂一点的文人,麾下更招人捧,可是毛奇龄生在清朝这特殊时代,其处境就相当难堪了。他爱骂别人,别人呢,骂是骂他不赢,但打得他赢,毛奇龄对别人磨嘴子,别人对他磨刀子,“怨家摘其语以为谤讪”,拟借朝廷之刀来杀他,只是告到朝廷,“按验无实”,证据不是很充分,所以“得不坐”;这一招不行,那就雇凶杀人,有人出钱请杀手,非追杀毛奇龄不可,搞得毛奇龄四处乱窜,惶惶然如丧家犬。
毛奇龄之际遇,好像不能说难容于朝,清初康熙那会儿,文字狱还是少的,他人摘了毛奇龄文集里面的谤讪句子,却并没构狱,若到了雍正或乾隆,那死于朝肯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