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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情下的普通人

  濮师傅报刊亭里一本杂志最新一期的封面

  掐豆芽的刘大姐如今戴上两条金链

  盲人按摩申师傅正犹豫要不要入市

  报刊亭老濮买股跟牢小学同桌马云

  前天下午,雨水不断,体育场路一家证券营业厅,门楣上那只老旧的牛头被打湿,油光锃亮。

  去年12月4日,我到这家营业厅采访,看到过去几年股市套牢、一度逃离的大伯大妈,又回来了。

  那一天,沪市大涨120点,指数站稳2900,很多人看到了解套的曙光。有个边看股票边镇定地掐绿豆芽根须的大姐,别人都叫她“小刘”。小刘重仓押注的那只股票,还不到七块钱。那天我听她说,要是能冲到七块钱,那兜绿豆芽就不单炒,配香肠。

  时间过去了6个多月,“小刘”还泡在这家营业厅,但她已经扔掉拣菜的家务活,改为打纸牌,斗地主。扑克扔在小方桌上,啪啪响,甩牌的手腕上,戴着两根金手镯,一条是软金链,一条是硬金镯。镯子和链子相互碰撞,再跟营业厅里的灯光碰撞,每甩一次牌,都晃眼地闪亮一次。她重仓那只股票,仍然握在手上没动,股价已经接近十元,但除了手腕上的金子兀自闪光,小刘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自若——那是一副还没有赢够的霸气心态。

  这家证券营业厅斜对面,有一条同丰巷,巷口有一家盲人推拿店。店里,40多岁的申师傅,正在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经济之声”,这个“声音”讲的也是股市行情。

  申师傅十指扣在一起,头微微下垂,眼睛望向面前的地板。复合地板上仿制的木材纹路,乍一看就是股市起伏的K线。但申师傅看不清,他只能“听”出股市的动静--不仅在收音机里听,还从一个个来按摩的客人口里听。

  前晚七点半,我点了申师傅的钟,做头部和颈部按摩。

  申师傅是洛阳人,走南闯北,做了十几年按摩师,说话声音,跟他按压的指法差不多,轻柔,不急不缓,但都切中穴位。“先生,您坐电脑前,一天得好几个小时吧!肩胛这一块连着指尖,要点几万次鼠标,对了,还炒点股票吧?”

  我趴在按摩床上,把脸填进床头的空洞里。申师傅的手指在我的颈部穴位起起伏伏,冷不丁用洛阳口音,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说这个股票,放在里面不去看,长远来说,会不会嗲(跌)?”

  我面对地板上的纹路,问,师傅,你也想入市?

  申师傅回,他准备了两万块钱,想找个明白人,开个户,丢进去,“打个比方,等每一股从五分涨到一毛,或者八分一样,再取出来,银行涨得太慢,这样等于多个出路。”

  申师傅老家在洛阳农村,20多岁眼睛生了毛病,没钱去看,后来就看不太清了,“盲人在乡下,种不了地,只有到城里来学手艺。到按摩店来,一个月能挣几千块,还能听到客人讲各种各样事情,过得也很开心。”

  特别是这半年多,申师傅说,他听客人讲得最多的就是股票,谁谁谁三万炒成十二万了。“我们老板,眼睛能看到一些的,八点钟开门后,就把手机贴在眼睛旁,急等着股市打开,听说那里面有不少(钱)……”

  这时候,按摩店年轻的小谭师傅又领进一个女顾客,女顾客还领着一只泰迪狗。她进门就大喊,“妈的,脖子疼死了,手一摸鼠标就难受,出股票动作都慢了。”

  小谭师傅给女顾客推拿,她的脸也填进了按摩床头的空洞里。隔着一张按摩床,女顾客听到我跟申师傅谈股票,马上自来熟地问过来,你们买哪只股?奶奶个熊,今天真是的,高开、跳水,又拉上去,深V啊!(6月17日的股票行情大起大落),不治好手臂,进出股票都影响速度的。

  小谭师傅鼻子吹出一口气,又笑了笑说,××(附近一家单位)的人,也是一样的,颈椎病得很厉害,过来按,刚躺下就开始谈股票,有时候夸,有时候骂,前两年都闷声不响,说几句,也都是说身上的问题,最近是怎么了?

  申师傅说,小谭眼睛能看到一些,还会玩微信,手机贴在眼睛上看《天龙八部》,他没什么负担,不怎么去想发财的事。

  尽管申师傅也说,自己也就这个命了,发不了财,但他还是隔三差五,跑到胭脂巷,买两张彩票,把数字记牢,第二天再听收音机的开奖讯息。每一次,他都跟这些数字对不上,自然也就认了命。这段时间,他开始转向股市,一点点听,似乎觉得这个股市赚钱的机会,可能更大一些。“是不是有个什么杠杆,这边起一点,那边落一点,要是能把杠杆起落的时间把握好,股票不就嗲(跌)不了吗?”

  那边,小谭师傅开始摇女顾客的膀子,客人“嗷嗷”叫痛。小谭师傅说,“没事的,我从16岁学推拿,就相信我吧,四次,保证四次给你整好。”

  “你……你要是能四次治好,我天天来,我一个涨停板,够来推拿一年的。”女顾客说,她也知道痛过了,第二天会好一点,但也很难说的,股票今天跌得肉疼,再追一点补一补,结果第二天还往下跌,股票市场从来没人敢打包票的,刚复牌的中国中车,不就是这样嘛!

  聊到这里,我跟她讲了单位附近一幢写字楼里的故事:那里有个微信群,原先是凑饭搭建的群,现在群名都改成了“股东大会”。里面有个人在高点买进中国中车,一路跌下来,看不到尽头。有一天,这个群里另一个人坐高铁出行,到了买中车股票那家伙的老家附近,发微信问了问他家祖坟在高铁站什么位置,要帮他拜一拜,看看能不能止跌,而他真的认真告诉了对方方位……

  女顾客说,哎呀,是啊,套住了是太难受了,多少年都解不开的,“呸呸,不说套住……小师傅,你再帮我拔几个火罐,反正你也看不到,把后面的胸带解开,对,解开,拔……”

  我付完钱,要离开按摩店时,申师傅又上了另一个钟,我听见他又在不紧不慢地问那个把脸填进空洞的顾客:小伙子,你懂不懂股票……

  那边,泰迪狗守着的女主人,背上已经解开要上火罐了,她脸依然朝下,跟我说了一句祝福话:希望明天吃个涨停啊!

  申师傅轻声说,最近按摩店里,离开时都是这么说啊,老板跟他们这么说,客人之间也这么说,看来,这样说挺好。

  昨天上午(6月18日),天还下着雨。体育场路那家证券营业厅里,“小刘”还在悠闲地斗地主。盲人按摩店里,还没有客人,小谭师傅眼睛贴着手机屏,正在看《天龙八部》。申师傅不在,问小谭师傅,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去总店了,也可能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走到胭脂巷东头的报刊亭,买了一份财经杂志。报刊亭老板濮师傅,是马云的小学同学,还和马云坐过同桌。他正手戳眼镜架,低头看股票。濮师傅说他买股票有两个导师,一个是老同学马云,当然不是马云本人跟他说,而是看摊位上卖的报刊,上面报道马云又投资了什么,比如那个什么电子,他就跟着买进一些。另一个是他的邻居屠大姐。说曹操曹操就到,屠大姐骑着自行车,从中北桥上翻过来,匆匆忙忙买了两份报纸,她问濮师傅,上次推荐你那只股,是不是吃了四个涨停?

  濮师傅笑了笑跟我介绍,屠大姐炒了很多年股,以前是她老公炒,老公去世了,她接过盘继续炒,炒得不错的。

  屠大姐谦虚地也笑了笑,说她马上又要去桥那边的营业厅了。付钱时匆忙摸出一个像五角钱一样的黄铜色硬币,手里掂了一下,笑出声来——那不是钱,是他孙子玩游戏机用的游戏币。

  屠大姐放回游戏币,说了一句话,“(股市)不能太当真,跟小孩子玩游戏机一样,不会玩的新手更要谨慎啊。”

  到了下午三点,中午还蛮正常的股市,突然急转直下,沪市跌去180多点,创业板也是暴跌行情,两市100只股票跌停。

  我想,按摩院的申师傅一定也听到了这个“残忍”的消息吧,一定也在斟酌是不是要把手里的钱投入股市吧——那可是他在黑暗中摸索多年,一个一个客人,一个一个穴位,用力按出的无比辛苦的,两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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