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1月10日讯 昨日,近500件罕见的砚石碑刻出现在西湖博物馆,每件几乎都一样大小,其中约40%的石刻内容与西湖相关。
它们当年是用于教育、展出还是单纯私人收藏?如此大量的珍贵石料,从何而来?这批充满问号的清末民国初年文物,100年来从未被人提及,正因此,它们迷住了现场的专家团队。
这批碑刻今天的主人、民间藏家宋波先生说,如果西湖博物馆有需要,他愿意展出这批藏品,跟杭城市民游客分享砚碑文化。
五百藏碑每件差不多大
用的都是珍贵的砚石
昨天,宋波藏碑刻艺术品鉴定会在杭州西湖博物馆举行。这近500件石刻,乃宋波历经20年精心收集。
来自浙江省图书馆及省市博物馆的十几位专家、专业人员,见到这批宝贝,眼睛都亮了:“从没见过这样大数量、大体量、同规格的歙砚碑石。”
这批碑石看起来是同一批,它们拥有相同的材质、相似的刻工,并且基本大小一致。“尺寸为40×60厘米,厚约1.5到2厘米,每块重30~40公斤。”宋波说。
这批石刻艺术品材质,经浙江省地质矿产厅技术检测,均为产自安徽歙县的泥岩石,石质细腻温润,抛光后亮得诱人。
石刻内容为我国自春秋时期以来直至民国期间名人志士的诗词、杂记、随笔、散文、记事等。除了大量西湖内容的碑文,还有管仲《弟子职》、诸葛亮《诫子书》、王羲之《兰亭序》、欧阳修《浪淘沙·把酒祝东风》、苏轼《贺新郎·乳燕飞华屋》、唐寅《落花诗》及沈鼎元书写的“夫三春舒丽”;陈继儒书写的“汇成一集攀之枝节”;曾国藩“道光三十年吴生春海”等等。
这批石刻的刻工非常老辣,刀法娴熟如行云流水,书法和镌刻的艺术水平都比较高。
石碑原材料泥岩石也叫砚石,通俗点说就是做砚台的石头,是做歙砚的珍贵石材。歙砚与端砚等齐名,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
出于对这批石碑材质的自信,藏家宋波微笑着伸出五根手指:“如果现在谁有这样大的、相似材质的砚石白板愿意出让,每块50万元人民币,我买了。”
百年前的湖滨一公园
曾经有大片竹林
除了石头的价值,作为文物的一个重要品类,碑文本身就有很多研究价值。
“砚碑是会说话的。”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浙江省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钟凤文先生说,比如《南阳小庐记》碑中有这样的句子:“庐枕湖滨,结构幽邃,有胡庐、謻画楼、宜亭、酥醪小隐,诸胜循竹径而入,登其轩堂,树木阴森,疑隔人境,曲折登楼,弘敞静谧……”
意思是说:我在湖滨一公园,修建了南阳小庐。这小房子临水而立,里面有胡庐、謻画楼、宜亭、酥醪小隐等等名胜,从大路走到这里,需途经弯弯的小路,曲径通幽,茂林修竹,好似桃源仙境……
瞧,文物就是这样,悄悄隐藏许多有趣的信息——那是100年前的杭州人,告诉今日的百姓,湖滨一公园现在那开阔的场地,并非民国初年的样子,当年的竹林,早已消失不见。
砚碑主人
可能是清末军需官
这南阳小庐的主人,被专家们认为很可能就是这近500件藏碑当年的主人。
碑文落款为新安小师老人,两枚方印上一枚刻着方士庶印,另一枚则刻着天慵庵主。
专家们一致认为,这批石刻完成的时间大致是在民国初年,而这新安小师老人是清初康熙年间的人物,时间不可能逆转,因此很有可能是刻碑者假借前人之手镌刻了这批石碑,借以发泄自己的亡国遗恨。
不过好在专家们从其他石碑上找到了藏碑主人信息的蛛丝马迹。他极有可能是清朝末年的一名军需官崔止园,对照现代的军级,大概属于军长级别,当时财力雄厚,汇集众多能工巧匠来完成作品。
崔止园是广东罗浮人,因辛亥国变,隐居杭州西湖湖畔。由于是清朝遗老,在这天移地动之时,选择遁入空门,终日在酥醪观里研究国学宗教学,度过余生。
“这样的历史背景浓缩进了这近500块石碑之中,成为了当时我国文化发展的一个缩影。”浙江省图书馆研究馆员、浙江省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余子安先生等专家团成员认为,砚碑体现了大变革时代中,遗老遗少们思潮的变化和对时代的看法。
其中写西湖的碑
大约200块
藏碑主人不但是军需官,还是西湖粉丝。
根据岳庙文保所所长、篆刻家沈立新的初步统计,近500块藏碑中,写到西湖的就有大约200块。碑刻上的许多内容直接反映和描述了老底子的西湖情景,给我们深入解读西湖文化提供了非常好的素材。
不过有趣的是,不少吟咏西湖美景的碑文,原文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其中有些引用很是粗暴,直接将吟咏之物简单替代成了西湖之景。不过,水对水、山对山、楼对楼,替代倒是工整和谐,原文抒发的思想感情也和藏碑主人想要表达的别无二致。
举一个例子。像“《涉江》碑”,碑文本是屈原晚年放逐时所作的一首爱国主义抒情诗。
原诗“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碑文里直接把“江湘”二字改成了“钱塘”;
原诗“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辰阳”在碑文里变成“西湖”;
原诗“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山中”也变成了“孤山”。
专家说,修改倒不突兀,读起来也朗朗上口,关键思想情境也异常贴切。
藏碑主人作为一代遗老,又是前朝臣子,一边吟咏西湖佳境,一边抒发遗恨忧思。
关于砚碑的四大疑团
文物的魅力之一,在于它给了现代人宽阔的研究和想象空间。
关于砚碑,专家团提出四大疑惑。
疑团一:500碑文,写了什么?
砚碑量大,且皆为古文,篆书像蚯蚓,草书潇洒写意,连行书都有些难以辨认,一时之间,现场的专家团队也不能对它们进行详细的解读。
宋波拜托钱江晚报和微信公众号“西湖晓蛮腰”刊登部分碑文,请读者们帮忙来“翻译”,有请杭城的才子佳人将这些文字译成白话文,讲述其中典故。
读者不妨当一回雅士,将译文和解读,发送给钱江晚报微信公众号“西湖晓蛮腰”,经专家认可后,我们将在西湖晓蛮腰上跟微友分享您的文字。
疑团二:砚碑统一大小,究竟用来干什么?
这近500块石碑,大小基本一致,跟A2纸(420mm×594mm)大小差不多。
在民国初年,石碑主人为什么希望工匠们能创作这样一批规格的艺术品?是用来教育或是单纯收藏吗?是用来展出或是摆设吗?是用来投资或是出售吗?
疑团三:砚碑主人,买下了一个矿?
宋波曾经前往安徽歙县,希望向采石场购买50块这样材质和大小的砚石白板,对方明确告知,采石难度大,货源不足。
而现场专家说,即使在宋代,每次进贡给皇上的砚石也不过二三十块。可见,当时一下找出这500块砚石花费了石碑主人很多人力、物力以及财力。难能可贵的是,部分砚石上还有水波纹、鱼籽纹,甚至玉带,这无疑更增加了砚石自身的价值。
“有一种可能,当时刚好有这样一个矿,挖出了大量这样的砚石,而机缘巧合,恰好被碑主人遇到了,甚至有可能,他买下了那个矿。”专家猜测。
疑团四:为什么选择砚石来刻碑?
歙县泥岩石一般用来做砚台,即使砚台上刻有砚铭,也只是屈居小小一角,或记事或闲趣。而刻大段大段文字的石碑,几千年来,大多用的是太湖石。比如岳庙碑廊中,大量碑刻,用的就都是太湖石。
民国那位主人,当时究竟为什么选择用砚石刻大量的碑文?这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