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的火车票
冰心的春运旅程
1929年12月18日,冰心离开北京,回上海法租界过年。
查万年历,那天是农历十一月十八,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冰心干吗这么早就急着回家呢?
原因有三:
第一,民国政府废除旧历,推行新历,很多传统节日都被取消了,政府号召大家使用新历,告别旧历,把春节假期挪到元旦,过年时基本上不再放假,即使放假,最多只给两天假期。所以冰心要想跟父母团聚的话,只能赶在元旦前回去。
第二,跟现在相比,民国交通非常落后,现在短短几个小时的车程,那时候往往需要花上几天,甚至几个星期都有可能。
第三,冰心接到了父亲的电报,得知母亲病重,她急于回家探望母亲。当然了,这条原因才是真正关键的原因——爹娘病重,儿女当然要回去,请假也要回去,如果非要等到过年,那还是人吗?
闲言少叙,我们且看冰心究竟是怎么回去的。
要搁到现在,从北京回上海就跟玩儿似的:可以开车,可以坐车,可以坐飞机,可以乘高铁,无论用哪种方式,路上都不至于耽搁很长时间吧?可是民国时代就难多喽!首先冰心没有买车,不可能自驾;其次两地之间没有直达的长途汽车——长江之上还没建大桥,汽车无法飞越天堑;想打飞的也不行哦,中国航空要到1935年才开始开通客运业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冰心能选择的比较靠谱的交通工具就剩火车了。
那时候,从北京到上海是有火车的,不过要分段乘坐:先从北京前门搭乘平津列车到天津,再换乘津浦列车到浦口,然后坐船过江,到对岸的南京火车站换乘京沪列车到上海。按照平日的正常速度,这一路上要花两天两夜——不仅仅是因为车速慢,主要是中途需要多次换车。
两天两夜确实很慢,不过在20世纪20年代中国人的心目中,这个速度已经是他们引以为豪的最快纪录了。1922年6月,北大教授吴虞从北京去汉口,在火车上过了两天零一夜,他下车时居然感叹道:“两千四百六十里,此时即到,可谓神速矣!”可见他们是很容易满足的。
出发前一个星期,冰心就托朋友打探平津列车、津浦列车和京沪列车的时刻表,以便精确规划出行时间。打探的结果是:“津浦线被军方临时征用,此路不通!”怎么办?难道让我们伟大的冰心老师骑着马回上海吗?那得走到什么时候?
天无绝人之路,火车虽然不通了,却可以坐船,所以冰心又赶紧托朋友订了一张从天津到上海的船票。
1929年12月18日晚上七点,冰心坐火车赶到天津。她在天津国民饭店休息了一夜,跟梁启超的女儿见了一面,第二天下午坐人力车去码头,顺利登上一艘直达上海的轮船。她老公吴文藻前来送行,见甲板上挤满了回家过年的学生、民工和小商贩,舱门外笑骂声、争吵声和叫卖声响成一片,不由得心疼地说:“爱,我恨不能跟了你去,这种地方岂是你受得了的!”冰心握住老公的手说:“不妨事,我原也是人类中之一。”意思是你别担心我,我虽然出身富贵、生活优裕(冰心的父亲是海军部副部长),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黛玉,其他乘客都能受得了,我凭什么受不了呢?
其实,冰心的老公未免过于矫情。要知道,冰心有钱,在船上订的是官舱,类似现在飞机上的头等舱、火车上的小包厢,放在那个时代,绝对属于普通老百姓做梦都不敢奢望的高级享受。老百姓图省钱,只能订统舱,几百个人挤到一起,孩子哭闹,大人吵架,油烟味儿和脚臭味儿铺天盖地,身旁不时传来呕吐和呻吟的声音,那才叫折磨呢!
不过冰心在官舱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船太慢了。她在19日下午两点半上船,等到夜里十点才开船,然后在22日晚上六点才抵达上海。冰心晕船了,对茶房送来的饭菜毫无胃口,用她自己的话说,在这段旅程中,“我已置身心于度外,不饮不食,只求能睡”。为什么只想睡觉?晕船呗,不舒服呗。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女作家,她说她坐高铁不耽误写稿子。如果把她放到民国,放到冰心乘坐的那艘船上,我相信她未必能写出一个字来,因为受时代和科技的限制,民国的轮船不可能比得上现在的高铁,它不可能像高铁那样舒适安静、方便快捷。
我们刚才说过,冰心是12月18日从北京出发的,结果在12月22日夜里才到上海,她在路上花了四天。如果津浦铁路没有被军方征用,如果她乘坐火车回家过年,是不是可以快一些呢?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