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区松台街道菱藕社区,空巢老人们在社区的颐年餐厅里用餐。翁卿仑摄
翁卿仑摄
温州网讯 不久前,温州市老龄办启动“老年希望工程”,呼吁市民捐资捐物帮助困难失能老人,使得这一特殊群体再次引起社会关注。九九重阳节将至,记者近日走访了温州部分养老机构、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及失能老人家庭,了解他们的现状和需求——
据统计,截至去年底,温州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有118.3万人,占总人口的14.81%。其中,80岁以上和90岁以上的高龄老人分别是19.91万人和2.54万人。温州人口老龄化、高龄化、空巢化呈快速发展态势,养老,已经成为摆在我们面前一个无法回避的严峻的社会课题。
其中,那些因年老、疾病或残疾而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失能、半失能老人的养老,面临着更多的实际困难。根据市老龄办的统计分析,温州需要长期照料的失能老人约有4万至5万人,加上部分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半失能老人,总数在18万人左右。
在家养老
养老保姆难请又难留
“恁坏,把我放椅子上,一坐就坐半天,裤子也不给我穿好,叫她推我到外面走走也不肯……”95岁的陈星妹咕哝着,不时侧过脸,白一眼旁边的保姆。
陈阿婆几年前因中风导致半身不遂,子女为她在市区水心买了间一楼的房子,并请来保姆照料生活。现在这个来自衢州的30多岁保姆,已经是第六任。
因为不放心她与保姆独住,陈阿婆的3个儿子轮流负责隔日买菜并送到家,几个女儿也常抽空来看望。但即便如此,陈阿婆与保姆还是经常发生口角。她指责保姆“偷懒”、“虐待”,保姆则说她“脑筋糊涂了”、“乱骂人”,累得子女时常要做“和事佬”,一边劝解老母亲,一边安抚保姆。
“他们都劝我忍忍,说现在保姆不好叫。”陈阿婆抱怨说,保姆整天要么让她躺床上,要么傻坐在椅子上,也不大陪她聊天,生活过得很苦闷。
一人失能
打乱全家生活
陈阿婆的烦恼,引起温州许多失能老人家庭的共鸣。由于失能老人或卧病在床,或行走不便,从吃饭、喝水到如厕、洗澡,几乎时时刻刻都要有人贴身照顾,护理压力很重,家人往往很难承担。于是,一些有经济能力的家庭就选择聘请住家养老保姆,以期为老人提供更好的照料。
不过,这样的愿望有时并不易实现。一方面,照顾失能老人的活计又脏又累,保姆更愿意去照顾孩子和健康老人,要找个合心意的很难。另一方面,现今市场上的保姆素质良莠不齐,很少有接受过专门养老护理培训的,其能提供的照料并不比家人专业。最后往往是,虽然请了保姆,一家人仍然累得够呛。
家住瓯海景山的市民章先生就对此深有体会。他的老岳父前年中风瘫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偏偏妻子是独生女,虽然请了保姆,依然要天天抽空去探望。遇上请不到保姆或保姆放假的日子,他和儿子也要上阵帮忙,一家人的生活全被打乱了。
空巢失能
如同雪上加霜
事实上,由于不菲的保姆费用和温州人倾向老少分居的习惯,特别是在青壮年人口流出多的农村,对于很多失能老人来说,照料自己的主要还是配偶。老伴不在了,就选择硬撑着独自居住。
家住鹿城七都岛的翁玉香就是这样。今年65岁的她下肢瘫痪20多年,过去一直由老伴照顾。5年前老伴过世,出国谋生的儿子媳妇又杳无音讯,她过起独居生活。
伸长手臂打开水龙头,淘米洗菜;举着锅铲摁下油烟机开关,开始炒菜;等待饭熟的空档,拿起拖把清理地上的水迹……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想像一个坐轮椅的人能做好这些家务活。为了照顾自己,这些年,翁玉香咬着牙学会了坐在轮椅上烧饭、洗衣等,把自己和家里打理得清清爽爽。
不过,在人后,翁玉香亦尝尽了空巢失能之苦。前年,由于长期借力石凳挪移上厕所导致股肌磨损腐烂,她入院治疗了4个多月,之后只好打上俗称“尿不湿”的护理垫。现在,她天天控制饭量和饮水,就为了节省这部分开支。
“这些都是没办法的办法。”她苦笑道。提及邻居的关照,以及政府和社会对她的关心,翁玉香满是感激。左邻右舍出门时总会来问她要不要捎带什么,时常还有邻居来串门,给她送点自家种的蔬菜,陪她说说话。政府每月按时发放低保金、残疾人补助金,解了她无经济来源之困。不久前,温州国瑞养老服务中心几位工作人员来做调查时,听说她20多年没出过家门,随即自发捐款,买材料、找师傅,在她家门口修建了一条可供轮椅出入的坡道。
“以后不用整天坐在门边等邻居来陪我聊天了,自己也能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翁玉香笑道,一转眼又伤感地说,“等年纪更大些,干不动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机构养老
不得已送进老人公寓
尽管养老院早已不是新鲜事物,但在信奉“养儿防老”的中国,特别是在讲究面子的温州,把失能老人送进养老机构,对很多家庭来说依然是不得已的选择。据了解,在温州18万失能、半失能老人中,大多数还是像陈星妹、翁玉香一样在家养老,只有很小比例的老人,因为各种原因住进养老机构,在护理员的照料下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这里蛮好的,有人给梳头、洗澡,要喝水、上厕所,说一声就有人来帮忙,照顾很细心。”说起目前的生活,84岁的潘永香老人脸上笑眯眯的。不一会儿,又黯然神伤起来,“我家楼上楼下很大的,就是孩子们都忙,要是脚好了,我想搬回家住。”
潘阿婆是永嘉人,几个子女均迁居市区,老伴过世后,她独自在老家生活。大约半年前,老人因糖尿病住进医院。出院后,尽管心里不大情愿,行走不便的她还是被子女送到了红景天莲池老人公寓,过起了由专人照料的集体生活。几个月过去,虽然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潘阿婆最惦记的,还是回家。
瘫痪与失智老人最多
作为市区不多的一家以护理为主的养老机构,该公寓目前住了95名老人,其中60多位是失能、半失能老人。根据护理难易程度,每位老人收费从每月3500元到2000元不等。据公寓负责人陈玉萍介绍,由于环境较好,护理也规范,尽管收费略高于其他老人公寓,依然很受欢迎,不少老人为长年住客,还有老人介绍熟人来住的。
“大都是因为子女无暇照顾才来的。”陈玉萍说,公寓里两类老人最多,一类是中风瘫痪卧床、需要定时翻身清洁的,一类是患了老年痴呆症、自己不记得吃饭如厕的,这样的老人,家人很难照料。因此,虽然很多老人依然认为“住敬老院”是件说出去不体面的事,但也有一些老人是抱着减轻子女负担的想法,主动选择在这里养老。
93岁的陈素眉老人就是其中一位。已经在此住了6年的她虽然行动不便,却依然耳聪目明。在她看来,每天早起由护理员帮着洗个澡,下午和其他老人搓搓麻将,三餐定时的生活,远比让7个子女轮流在家照顾自己要好。“我方便,他们也不麻烦。”陈阿婆笑呵呵道。
像陈阿婆这样乐观豁达又懂自得其乐的老人还是不多。记者看到,公寓里的老人大多长时间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或者神情木然地望着某个角落。缺乏家庭温情的晚年生活,漫长而孤独。
护理员短缺是最大瓶颈
与家庭养老相比,养老机构的优势在于对失能老人的护理更为专业。例如记者探访的这家老人公寓,除定期开展护理技能培训外,还对护理员照料老人洗澡、喂食、翻身等的动作、态度及语言做了明确规定,并实行每日考核。“这份工作并不好做。”陈玉萍说,一些老人长期失能后脾气变差,一些则是失智如幼童,护理员无故被骂的情况时有发生。同样,个别护理员在工作时态度不好甚至动作粗暴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只要老人或家属有投诉,我们都会调查处理。”陈玉萍说。
因此,尽管月收入有三四千元甚至更高,护理员队伍依然处于总量缺、流失快、新生力量少的尴尬局面。“我们这算稳定的,走掉的不多,但也很少有‘新人’来。”陈玉萍无奈表示,该公寓十几名护理员多是四五十岁的外来务工妇女,由于人手不足,每位护理员要照顾4名以上老人,多的有六七人。因为忙于生活照料,能用来陪伴慰藉老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36岁的李娟红来自安徽,是该公寓最年轻的护理员,已在此工作7年,获过省优秀护理员荣誉。她坦言,自己出身农村,不怕辛苦,也不怕老人便溺脏臭,最怕自己护理的老人不小心摔了、碰了。她说,多次想换个轻松些的工作,最后都因为和老人相处出感情、舍不得离开而不了了之。
在陈玉萍看来,随着观念更新,今后选择到养老机构安度晚年的老人会越来越多,而他们所面临的最大瓶颈,还是护理员队伍。她希望,能有一个专门机构来培养、培训养老护理员,使其“来了就能用”,提高整体护理水平。
普遍缺乏保健康复功能
人手短缺的问题,并不止存在于民办养老机构。在位于市区杨府山的市社会福利院老人公寓,记者发现了类似情况。
在这里,除政府集中供养的“三无”老人外,还有一百多位社会寄养老人,其中需要“特护”的失能、半失能老人约90多人,配置的工作人员包括8个护工和2个管理员。这意味着,每位护工要“包干”照料十来位老人,远远超过3名失能老人配备1名护理员的国家标准。“很难招,年纪轻的嫌脏,现有的护工很多是干了十多年的,平均年龄50多岁。”该院业务科负责人说。
同样由于招不来人,这家温州招牌最硬的公办福利院如今没有专门的康复医师,多年前购置的针灸仪等简单康复设备,也由于上任医师退休而闲置。“政府层面对这块的关注还是不够,投入不足,设施、人员都缺乏,导致现在只能提供生活照料,后续的康复等跟不上。”这位负责人坦言,康复其实对失能老人十分重要,例如中风后,没有康复的,一年就会从轻度转成中度,而康复得好,这个过程能延长到3至4年。
市老龄办副主任陈光富说,由于行业利润薄以及由此导致的投入不足,温州养老机构普遍存在规模偏小、档次低、配套设施不完备、活动场所少、管理不到位等问题。只具备简单的生活照料功能,缺乏专业服务队伍和养老必需的学习教育、文体活动、保健康复等功能,是温州养老机构共同的问题。在他看来,加快建设护理型养老机构、健全完善居家养老社会支持网络,以及推动养老服务产业发展,都是解决包括失能在内的空巢、高龄老人的养老之困的关键所在。
寻求失能养老
破解之道
解法一:办社区老年食堂打造为老服务平台
上午10点多,87岁的姜阿公拎着饭盒来到鹿城区松台街道菱藕社区颐年餐厅,打了两份饭菜,慢慢往家走。“老伴中风偏瘫,不好走路,我带回去一起吃。”他说。
姜阿公和老伴一起生活,老伴中风后,子女请了保姆在家照料两老,还要轮流买米买菜。今年8月,听邻居说社区专门为老人办的颐年餐厅很好,他试着提出申请。在交了每月400元费用后,姜阿公吃上了每周6天、每天两顿的热乎饭菜。不久之后,他给老伴也办了入伙申请。前段时间保姆合约期满后,老人干脆辞退了保姆。
“轻松的事自己干,重的事等子女周末来帮忙,就不用花3000多元请保姆了。”姜阿公乐呵呵道,老人食堂饭热菜软,帮他和老伴解决了吃饭这个最大的问题,也减轻了子女负担,社区真是为老人做了件大好事。
对菱藕社区党委书记陈秀华来说,自打颐年餐厅开张以来,就不时听到这样的赞扬。为解决社区空巢高龄老人就餐问题,去年6月,他们在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站开设了这家餐厅,除外聘一名大厨外,其余工作都由社区干部和志愿者承担。目前,在此就餐的老人有30多人。在整个鹿城,已有9个城乡社区建立了这样的老年人食堂,还有5个正在筹建。
事实上,除了吃饭问题,作为鹿城区老年人生活照料服务网络建设的一项成果,菱藕社区的居家养老服务站还为辖区老人免费提供缝补、洗涤衣被、基本保健、教育娱乐等服务。对于行动方便的老人来说,能解决不少在家养老的难题。
另外,作为市老龄办的一个试点,菱藕社区目前正在对辖区有一定经济条件的老人进行服务意向调查。根据计划,温州将于年底前在试点社区启动为老服务信息平台,通过“一键呼叫”的方式,为老人有偿提供家政、康复、精神慰藉等服务。
解法二:政府购买养老服务救助困难失能老人
“要是来的次数更多些,就好了。”家住市区桥儿头的叶桂花喃喃自语,手上紧紧攥着一叠写有“南汇街道居家养老服务券”字样的东西。
75岁的叶阿婆几年前因患糖尿病双眼失明,与一个20来岁的孙子住在一起,靠每月五六百元的低保金生活。孙子每天早出晚归,整个白天,叶阿婆都是独自在家。除了摸索着烧点简单的饭菜,大部分时间,她都躺在床上,家里十分脏乱。
这样的情况,从今年8月开始,因每周三就有一位中年妇女上门打扫卫生而有所改善。“她说是政府付她钱,我只要给她几张社区发的券。”虽然不是很明白“服务券”是什么,但对于有人上门免费打扫还陪她说话,叶阿婆感到很高兴。
叶阿婆正是鹿城区推行政府购买养老服务的受益者之一。今年8月,经调查摸底和入户评估,该区65位低保家庭60周岁以上重度失能、失智老年人,成为首批服务对象。像叶阿婆这样在家养老的,每年可领到价值4800元的服务券,用于免费享受家政料理、医疗保健、精神慰藉等服务;入住养老机构的,则每年由政府补贴机构1.2万元。
“第二批是90周岁和百岁低保家庭中的老人,有86人,年底就能享受。”鹿城区老龄办负责人吴寿生高兴地说。今年4月,鹿城区出台关于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1+5”文件,明确面向低收入的失能、失智、高龄、独居等养老困难老年人,实施政府购买养老服务制度。
对多年从事老龄工作的吴寿生来说,欣喜之余,也有隐忧。担忧之一是财力有限,政府购买养老服务的对象只能逐步扩面,离全覆盖为时尚早。担忧之二是因为利润薄甚至可能要长期亏损,企业参与的积极性不高,政府购买服务持续运作面临一定问题。他认为,出台并落实优惠扶持政策,吸引更多企业进入老年服务产业,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记者了解到,鹿城区曾向3家符合条件的养老企业抛出“橄榄枝”,却因利润少而被其中两家婉拒。最后,一家名为“国瑞养老服务有限公司”的民企承担了服务提供者的角色。企业负责人张钟明告诉记者,目前这块业务仍处于“略微亏损”状态,之所以和政府合作,一方面这是公益事业,同时也是希望借此打响品牌,推动自费购买养老服务业务的发展。“随着政府购买服务对象逐步扩面,相关扶持政策又能落实到位的话,这块运转会越来越顺。”张钟明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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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生活自理能力的老人称为“失能老人”。按照国际通行标准分析,吃饭、穿衣、上下床、上厕所、室内走动、洗澡6项指标,一到两项“做不了”的,定义为“轻度失能”,三到四项“做不了”的定义为“中度失能”,五到六项“做不了”的定义为“重度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