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素有“百工之乡”的美誉。饱经岁月沧桑的塘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能工巧匠,他们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与勤劳双手,打造出一个又一个与温州老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手工行业。五花八门的老行当曾是昔日温州民间生活最原汁原味的部分:“锅儿漏爻有补”“磨刀铲铰剪”的吆喝声、卖糖担小铁锤敲击打糖刀的叮叮声、馄饨担木棒敲击竹筒的梆梆声……在巷弄里久久回荡。
来到塘河边,走在熙熙攘攘的老街,一间老店在街头静静伫立着。这是老街上仅存的一家篾店,走进房屋,木质的门窗与略微泛黄的墙仿佛在诉说这间老店的沧桑岁月,只有一个老篾匠还在坚守着。我听过一个他的故事:当年他给一户人家打箩筐,那家女主人左一个“打篾人”,右一个“打篾人”对他呼来喝去。没过一会儿,篾匠就给她打了个“篾人”,女主人大惊失色,责问他。他反问,你不是叫我打篾人吗!
打篾师傅,这是个曾经家喻户晓的职业,但对现在很多年轻人而言,它只是一个存在于字典里的词语。篾条和篾制品,在都市中很难再寻觅到身影。但就在几十年前,篾匠还是一份“吃香喝辣”的职业。俗话说得好:“竹刀拿得起,不怕没柴米。”
老篾匠说,其实打篾是门苦手艺。几百年来,篾匠们制定了一套属于他们的基本功: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样样都得练得扎实。他们还创造了一套专门的工具,如锯子、凿子、刨子、剪子、钳子、刮刀、砂纸等。其中,用得最多的是篾刀,篾刀背厚、刃薄,异常锋利。篾匠们凭借手感,就能让竹篾在长满老茧的大拇指和篾刀之间,刮出厚薄不一、用途迥然的篾条。这看似行云流水的轻巧一刮,其实是篾匠们长期的实践积淀。身体和眼睛是最好的丈量工具,他把一把篾刀用得出神入化,每一种竹编的制作步骤和手法都刻在了脑子里。老篾匠在编制过程中,不会戴护具,即便很多篾薄如刀刃,也从不担心会划破手。毕竟干这行大半辈子了,一切早就熟络于心了。
当问到为什么会选择打篾这门手艺时,老篾匠笑了笑:“我们那个年代,手艺人最吃香,有手艺,就能挣钱,能挣钱,就能娶媳妇,能养家。”这是那时很朴素的观念,也是最实际的想法。三年学艺,然后出师。那是个尊师重道的年代,徒弟想要学到真本事,对老师一定要尊敬和孝顺,师兄弟们都是铆着劲去学习。祖辈都是农民的他们,深知只有拥有手艺才能养家糊口的道理。他用那双饱经风霜的手,编织了竹器,编织了生活,也编织了一个梦。
每一个暖阳环抱的午后,在他的小店里,老篾匠坐在小板凳上,剖开一根竹子。竹子的清香总能带着他回到年轻的时光。他拿出一个竹篮递给我们:“这个有些年头了,但质地依旧很好,我每天买菜都还在用。”对他来说,打篾不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祖辈传承下来的一种精神和寄托,是喧嚣中内心坚持的一份情怀和追寻的那份宁静。
现在的竹编制品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大家更爱用方便美观的塑料制品。因为市场不好,也没有年轻人愿意吃那份苦头,学这门手艺。谈到此事,老人露出一丝无奈:“以前的老师傅们都走了,等我也不在了,这条街就再没有打篾的喽。”
随着时代的发展,昔日曾经熟悉的老行当,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一门手艺的消亡,就代表着一座小型博物馆的消失。”我们无法阻挡岁月流转、时代变迁,或许,关注的人多一些,手艺就能消失得慢一些。(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