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日本千叶做空调配管工，这个工作好吗?”“别来了，骗人的。这工作和空调一点关系没有，我有个朋友坚持三个月就回去了。”
前不久，“中国研修生在日本受不公、虐待、性骚扰”的新闻被广泛报道。记者近期加入了几个中国在日研修生QQ群，发现依然有不少新人隔三差五地打听赴日事宜。
记者调查发现，到日本打工后风风光光回国盖小洋房的人也有，但是过得很不好的占了七成。
研修生，到了日本之后，似乎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了。
运气好的：免费住别墅，三年赚20多万
记者了解到一批千余名的温州籍研修生，他们运气不错。
作为日本宫城县石卷市的友城，上个世纪90年代，温州开始往石卷选派研修生。据温州外事办相关人员介绍，当地前后共派遣了26期1000多人次，直到2011年，日本因大地震引发海啸，石卷市受到重创，研修生派遣工作才结束。
30岁的李胜利去日本的时候是在2008年。“没出过国，年轻嘛，好奇，想去见识见识，而且听说工资不错。”
在接受了两个月的语言培训后，李胜利和其他30多名学员一起，飞往日本。
“我们工作的公司是叫大兴水产，是加工海鲜的。”李胜利回忆，公司是流水线作业，他被分在了包装部门，“前面的人把鱼杀完，切成片，我用泡沫箱包装好。”
每天早8点开工，忙到下午5点，午休一小时，李胜利觉得这个节奏还轻松。“周末单休，不过加班算钱，只要遇上节假日，我们就放假。算下来，休息时间挺多。”
李胜利的住宿由公司免费提供，他和几位同事分在了一幢别墅里。
李胜利每个月平均能拿到七八千元人民币，加班多时可以拿到一万元，他挺满意。三年结束后，李胜利存了20多万，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和李胜利同年赴日本的王薇妹被分到了另一家水产公司“水镇水产”工作。她的情况和李胜利基本相似，只是和李胜利住的别墅相比，她的宿舍老旧窄小，“6个人一间的上下铺。第一年免费，第二年就收费了。”
中国研修生在日本被欺负的事，李胜利表示自己也了解过，“我所认识的研修生都没有这种遭遇。”
过得惨的：有的工伤致残，有的无奈打胎
幸福的故事总相似，不幸的遭遇却各有不同。
近日，记者采访了日本研修生维权专家甄凯、日本著名律师指宿昭一，以及不少在日中国研修生，他们讲述的案例，一件比一件触目，“脏、累”还在其次，不少研修生劳动权益甚至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广西南宁籍研修生黄世户，去年年初，23岁的他通过名为“江西南昌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的中介到日本一纸箱工厂打工。这年7月7日，在作业中，因为发现机器卷入了垃圾，他伸手想去取，不料右手被绞得血肉模糊……
“今后右手再也拿不起筷子了。”黄世户说，“来日本后，企业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培训，只是让老人带新人，对于机器的运作原理，我并不太懂。”
这是一起工伤事故，按照日本的法律，黄世户应该得到企业支付的每月40%的工资，另外，根据伤残鉴定，他可获得企业对他的一次性伤残补助金以及精神补偿。但纸箱企业为了逃避责任，开始设置各种障碍，并利用“研修生满一年后需通过日方的技能考试才能转入第二年”这一制度漏洞，不给他签发第二年签证，想强行把黄世户送回国。黄世户不从，日方企业便把一份内容为“企业不承担任何费用”的协议书摊到他面前，“不签字不发留日签证”。
甄凯告诉记者，不少日方企业会联合中介，在合同中制造“猫腻”。记者拿到一份四川温江区大洋职业培训学校和研修生签订的合同。合同中有条规定：“为了实习生的财务安全，除每月给乙方25000日元(约合1500元人民币，编者注)现金外，其余部分以乙方的名义存入银行。”
“研修生的银行卡都在雇主手中，雇主美其名曰‘代管’，其实是控制了研修生反抗的命门。他们对雇主稍有不顺，便有可能拿不回银行卡。”甄凯说。
记者发现，为了断绝研修生维权告状的机会，合同中还规定，只要你维权，就得赔偿巨额费用并且回国。
还有的合同标明在日本期间不准谈恋爱，否则罚款、遣送。有研修生恋爱怀孕的无奈只能选择打胎。
从事维护研修生权益工作10余年的日本律师指宿昭一告诉钱报记者，2008年，他接手一起案件，一位中国研修生因过劳去世，经调查，此人每月加班时间长达180小时。根据日本法律，因每月加班时间超过100小时而死亡的，即可认定为过劳死，家属有权要求赔偿。工厂老板为推卸责任，伪造打卡单，企图证明该员工没加班。
所幸，指宿律师在研修生的遗物中找到了真的打卡单，为死者讨回公道。
维权不易：很少有人有勇气站出来
令人痛心的是，以上的案例并非孤例。数据显示，2015年，日本劳动局和劳动基准监督署对5173家接受研修生的企业实施入内监督指导。发现其中3695家企业存在超过法定时间劳动和不支付工资等违反劳动基准相关法令行为，占到全体的7成以上。另据日本国际研修协力机构(JITCO)的一项统计，2013年度发生工伤事故的外国研修生达1109人，中国研修生占到了705人。日本法务省的统计则显示，截至2014年的近10年间，约有2.5万外国研修生在研修地失踪。
记者在加入的几个QQ群里发现，不少研修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逼疯了”等字眼时常出现。
甄凯说，“13年来，我接手过2800多件研修生案件。而有勇气站出来维护自己权益的，只有极少数，不到百分之一。”
新闻背景
日本使尽浑身解数吸引研修生
数据显示，在日中国研修生人数逐年递减，赴日打工受冷遇。去年10月底，日本众议院通过了相关法案，旨在改善技能实习制度弊端。不过，业内人士指出，效果有限。
针对在日外国研修生面临的工作环境恶劣等问题，此次通过的《外国人技能实习制度规范化法案》将设立监督机关，对企业或劳动组合进行指导和监督，同时开设研修生咨询窗口，并要求确保研修生待遇与日本人水平相当或高于日本人。
截至目前，外国技能实习生能够在日从事的工种共计74项，以建筑业、制造业为主。
日本技能实习制度始于1993年，因日本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外国研修生成为日本劳动力的重要补充。
虽然日本政府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留住和吸引更多的外国研修生，但就中国而言，研修生们似乎不为所动。
一名从事出国劳务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国内工资高了，年轻人也不愿意背井离乡。”
这一观点得到数据验证。根据日本法务省公布的在日外国人统计数据，截至2015年12月，日本国内共有中国研修生89086人，占总数的46.2%。对比2014年底数据，当时在日中国研修生人数为100093人，占比接近60%(2014年外国研修生总数为167626人)。在日中国研修生人数逐年递减，占比也逐渐降低。赴日打工已不再是“香饽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