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点讯 隆冬，投用不久的太仓市“中德双元制职业教育产业园”公共实训中心，数控车铣区崭新的工业母机首次以教具“身份”运转起来。当指示灯亮起的那一刻，校企联合培养的学徒们不禁围拢得更紧。这20多名学徒兼具“双重身份”，他们既是苏州健雄职业技术学院的学生，又是德国企业——舍弗勒公司的“准员工”；而去年底启用的实训中心，足有30多间培训室，每年可组织职业技能培训近5000人次。
“职业教育产业园逐步投用，是‘德企之乡’太仓打造国家级市域产教联合体的重要平台，也是这座县级市极为重视的一件大事!”产业园10多公里外，健雄学院党委书记苏霄飞在学校会议室一字一顿说道，联合体能否建成，事关未来产业工人队伍建设。
不久前，教育部印发《关于加强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第二批6家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应声出炉，“苏州市太仓中德智能制造产教联合体”入选。算上第一批入选的3家，省内已有4家国家级市域产教联合体，数量位居全国之首。既如此，国家市域联合体能否一改产教融合的陈年旧疾，令各地焕发活力?记者进行了调查。
太仓坐稳“德企之乡”“铁王座”背后，产教联合成“秘密武器”
此次国家新布局建设的6家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重点突出联合体扎根区域、融入产业的总体要求。教育部职成司相关负责人表示，太仓市域产教联合体则是定位为服务具有独特产业特色和地方特色的县域经济发展。
时间拨回1993年，伴随克恩-里伯斯落地，太仓迎来首家德国企业。多年来，坐稳“德企之乡”的“铁王座”，太仓让530多家德企“聚而不散”，除了政府支持，与企业匹配度较高的本土人才储蓄池密不可分。这也是太仓此次成功入选国家级市域产教联合体积淀的深厚历史土壤。
“光靠社招肯定不行，必须自主从校园阶段培养人才。”这是不少德企在高标准用人标准之下决心走的路。健雄学院校企合作处处长高飞回忆，到2000年前后，由于国内劳动力市场很难发掘能接轨国际水准的高素质、高技能人才，不少德企发展深受制约。
为走出困境，2001年由太仓克恩-里伯斯、慧鱼等几家德企牵头，在政府支持下与部分职校合作，以企业为主成立了“德国专业技术工人培训中心” (以下简称：DAWT)，这也是德企在华建立的首个专业技术工人培训中心。
但随着产业扩张，仅靠DAWT难以为继，越来越多大型德企开始寻求独立与职校开展联合培养。于是2007年，成立3年的健雄学院走入大众视野：与全球轴承行业龙头舍弗勒开建“舍弗勒企业培训中心”，与太仓高新区、一众中小型德企和德国工商行会共组“太仓中德公共培训中心”。这一阶段，“企业-学校”为主导的德国“双元制培养模式”在太仓花开遍野。
相较于“订单班”等产教联合模式，“双元制”的培养模式无疑显得更为“硬核”，学生培养“校企天平”更倾向企业一侧。“双元制最大的特点，是打破了传统意义上企业处于配合地位的窘境，而与学校共同在主导地位指导学生培养，甚至可以‘一票否决’学校提出的培养方案。”苏霄飞说。基于此，学生在大一签署《学徒协议》后，实际便成为企业“准员工”，企业出资自建培训中心、出人担任培训师，就是为后续用工打基础。
“文化旅游、酒店管理、智能制造、高端化工……园区这么大的用人缺口只靠一个学校怎么填?”苏霄飞坦言，对一座产业园来说，仅靠个别学校、企业的力量显然不够。于是，就整合健雄学院在内一系列职教甚至本科资源，与同样经过打包的园区企业资源集中对接，在此基础上，太仓此次才成功入围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名单。
从校园端缓解企业用工压力、消除企业落户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太仓不仅稳住外资，还能壮大为“德企之乡”的原因。“放产业链上看，职业教育何尝不是提供人力资源的‘生产性服务业’?”他感慨。
校招比社招离职率低40个百分点，企业花钱算的是“长远账”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职业教育必须跳出学历教育的桎梏，真正服务地方产业发展，才能消解职业教育校企合作之痛——即企业招不到合适毕业生，毕业生找不到匹配度较高工作的问题。
“如果职业教育简单沦为学历教育，职校毕业生在本地找不到工作纷纷外流，而周边企业又要花大力气舍近求远搜罗工人，那无疑宣告了这个地方职业教育的失败。”一所职业院校负责人直言。
而市域产教联合体，就是打开新职业教育大门的枢纽。其整合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甚至包括继续教育的资源，共同服务经济技术开发区产业发展的需要。
距离首批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获批建设，已一年有余。记者回访时发现，在联合体推动下，地方区域特色产业有了新升级。
“常州新能源产教联合体”作为2023年首批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联合体公共服务平台发布科技成果428项，线下召开技术供需对接会21场，挖掘技术需求216项、解决技术需求116项，联合体成员院校服务常州本地企业600余家，新增授权专利396件。同时，联合体发布人才需求清单，校企联合开展就业供需洽谈会，面向新能源产业提供学生就业岗位9200余个，6000余名学生实现对口就业。
而同样是国家首批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苏州吴中经济技术开发区机器人与智能制造市域产教联合体，则面向联合体高校开展双师培训1000多人次，选派1100余名教师进企业跟岗实践，提高教学能力。同时，校企共同开发多个工种培训项目包，开展新职业技能培训覆盖2000人次，助力企业发展。
当前，从企业角度看，对高质量人力供给的诉求更为迫切。
太仓高新区管委会副主任陆利璟结合招商实际表示，越来越多企业看重的不再是政府对于落户的奖励，而是落户后续是否具有成长性，“作为企业成长的必备条件，本地高技能人才供给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日益凸显。”
“从大一成为学徒以来，我基本40%的时间在学校接受理论培养、60%的时间到企业参加技能培训。”健雄学院大三学生朱静是学校“舍弗勒班”的一员，她告诉记者，这类“双元制班”跟普通班课程不太一样，有时还会按企业需求动态调整。此外，企业自建的实训中心车间也非常考究，设备参考的就是实际工作环境。
在朱静展示的课表上，课程按照不同颜色的模块排列组合。其中标记为“健雄”的学校课程比较有限，而某些月份，“钳工、电气安装、气动、磨床、车床”等企业开设课程则排得满满当当。
“同为职业教育，企业采用双元制的投入成本相较其他至少高出20%。”健雄学院双元制培训教师岳向阳曾在企业工作多年，他说，企业算的是长远账——公开数据显示，舍弗勒公司双元制入职的员工离职率为25%，比市场招聘员工要低40个百分点。
联合体建设首次纳入“部省会商”内容，高规格推进避免“散兵游勇”
突出政府在打造联合体中的引领作用，有组织地开展建设，否则联合体成员极易沦为“散兵游勇”——这是不少业内人士的共识。
值得留意的是，《通知》首次提出将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纳入“部省会商”内容，与部分省级教育行政部门、市(县)政府、牵头学校和企业进行会商，通过评估、调研、监测等形式，精准分批培育建设新设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并在职业教育新一轮改革项目等方面对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进行倾斜。
“因此，高位推进是打造联合体、确立长效机制的关键”，苏霄飞说，产教融合参与方归根结底是学校教育圈、企业行业圈、政府管理圈，只有这“三个圈”的利益供需实现有效互动，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才能收获实效。对此，太仓统筹“政行企校”联合成立中德双元制职业教育产业园园区管委会，并注册设立了中德双元制职业教育产业园教育发展(江苏)有限公司，常态化运营产业园。
2023年入选首批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名单的无锡市集成电路产教联合体及苏州吴中经济技术开发区机器人与智能制造产教联合体，也分别与当地重点产业实现有组织的对接——
无锡市专门设立专家咨询委员会、校地合作委员会、校企合作委员会，保障联合体规划决策、统筹协调、组织实施的连贯运行，与此同时瞄准主导产业发展方向，制定《产教联合体建设“三年行动计划”》，推动联合体规范化建设，促使职业院校与产业园区、行业企业构成命运共同体。
苏州市将“打造市域产教联合体”写进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将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作为推进全市“1030”产业体系重要抓手，并成立市域产教联合体指导委员会，由市政府分管领导任主任，教育、工信、发改、科技等部门负责人任委员，统筹推进联合体建设管理各项工作。
“联合体建设有了模子，我们才能更好地放开拳脚!”苏州吴中经济技术开发区机器人与智能制造产教联合体牵头学校——苏州市职业大学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如今，他们已详细梳理形成了产业链100余家企业的人才需求清单，新增智能机器人技术等一批与产业需求紧密配套的专业，对与产业不匹配的专业调整撤销，确保专业设置与产业发展高度契合，同时联合企业开展技术需求调研，摸清了联合体内100多家企业的技术需求，为联合体未来建设提供了参考依据。
防范联合体建设“后劲不足”，实体化运行成为关键突破口
“签份协议、授个牌，企业人员一年到学校上几次课，就美其名曰‘产教联盟’……”有业内人士大吐苦水，当前，国内部分职校的校企合作依然停留在“浅尝辄止”阶段，形式大于内容。
为破解校企合作“两张皮”、产教融合“不长久”等问题，国家提出打造“市域产教联合体”。联合体建设的突破口在哪?
对此，《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标准(试行)》对组织架构、绩效考核等方面提出明确要求，正是旨在确保市域产教联合体实体化运行。
“为避免‘脱实向虚’，我们依托‘中德双元制职业教育产业园’打造联合体。”健雄学院中德双元制学院副院长顾晓吴表示，在建产业园的基础上打造联合体有四项重要意义：一是职业教育服务地方产业能力将大幅提升，二是产教融合‘实不实’有天壤之别，三是政府牵头能化解校企矛盾，四是国家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有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平台和抓手，“因此，产业园的落成无疑为集全市之力打造市域产教联合体奠定了基础。”
不止太仓，苏州市职业大学成立苏州市产教融合研究院(筹)作为实体运营机构，也在承接政府赋予的权力清单事项，做好联合体建设管理具体工作。
“实体化运行的体制机制，是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最大的创新!”常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党委书记席海涛感同身受。兼任常州新能源产教联合体副理事长的他直言，政府高位引领加上实体化运行，有利于避免产教联合体发展后劲不足等问题，是产教联合体能否建成的关键。为此，常州市科教城管委会、联合体成员学校和成员企业专项投入4000万元，用于打造联合体共享型产教融合实践中心、开发课程教材、完善师资队伍建设。
“最终，联合体打造、人才联合培养，都要走向实体化、项目化、市场化、标准化和制度化，将高素质技能人才培养变为可以在市场上交易的新型人力资源服务，令各方都能实实在在感受它的好处。”顾晓吴说。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李睿哲 杨频萍 程晓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