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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域高原守护藏文古籍

   “我们今天发现宝贝了!”7月24日下午,在日喀则的夏鲁寺,西藏自治区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白张的一句话引得十个志愿者齐齐聚来。两页保存完好的元代刻经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泛黄的纸页上墨迹灿然。现存较早的藏文经书是明永乐年间的甘珠尔(意为藏文佛经教敕译典,与论述译典丹珠尔相对),元代刻本极为罕见。这次发现的元代刻本是夹在藏文版《般若波罗蜜多八千颂》中的散页,尽管只有寥寥两页,但刻本边缘写有用来表示函号的汉字“月上一百”“月下一百”等字样,“这说明,早在元代,藏区和内地就有着密切的联系,藏文化受到汉文化的影响,这几张散页就是证明。”白张说。

  白张从事藏文古籍保护与研究工作已有十多年,他撰写的《藏文古籍概论》是各高校藏文文献学专业的教科书。他认为,新发现的元刻本散页与西藏自治区图书馆收藏的元刻本如《因明正解藏论》等非常相像,“从纸张和字体上看是典型的元代刻本。”

  “同学们,这是你们的福报,我在古籍保护中心工作了6年,也只是看过图片,从来没见过、更没摸过元代刻经实物,你们真是好运气啊。”西藏自治区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才洛琪美说。

  年轻的志愿者们为这一重要发现而惊喜感叹,纷纷掏出手机拍照,请白张深入讲解。

  这十位大学生志愿者是西藏自治区图书馆暨古籍保护中心首次招募的古籍普查志愿者。“藏文古籍收藏单位分散在全藏,路途艰险,对普查人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而且还要懂藏文,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对于能否招到足够的志愿者还有点担心,但没想到仅仅一周就有21位藏族大学生报名,要不是名额有限,真想把他们都招过来。”中华古籍保护中心秘书长梁爱民说。

  对志愿者而言,能亲手整理古籍、亲耳聆听权威学者的讲解,是极为难得的机会。来自中央民族大学的仁增白姆主修文物与博物馆学,她说通过普查古籍,弥补了自己知识结构的缺陷,加深了对藏民族文化的认识,对自己将来所要从事的文物考古工作帮助很大。另一位来自中央民族大学的志愿者南俊昂杰本来要利用暑假去青海支教,但听说了古籍普查行动,立刻报名参加了。他说自己是主修历史专业的,学习历史离不开古籍,能亲手翻阅古籍是最好的学习。

  在十余天的普查中,志愿者们要把古籍从各寺院的库房里搬出来,一一翻阅,逐一登记书名、作者、版本、年代、内容简介等,在这一过程中,志愿者们学到的不仅仅是具体的古籍知识,更加深了对于古籍保护工作的认识。志愿者群拉说:“真没想到,古籍普查这么艰苦。灰太大了,戴着四五层口罩也挡不住,摘下口罩,鼻子和嘴边都是黑绿色,嗓子干得难受。”为了避免接触灰尘和细菌,志愿者们都戴着医用塑胶手套,不透气,结束工作摘下手套后,手被汗水泡得发白,有时候还会起小红点,很痒。

  勇气来自热爱

  也许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职业病。古籍普查的职业病是什么呢?

  “凡是做古籍普查的,没有不得鼻炎的。”才洛琪美说,自己刚来保护中心的时候,看到同事们老是打喷嚏,心里还不以为意,“我还觉得这些人太缺乏锻炼,结果几个月以后我也得鼻炎了。”至今保护中心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女士不得喷香水,否则同事们受不了。

  白张戴着一副眼镜,但实际上他并不近视。两年前,在一次古籍普查中,他在拿着古籍讲解的时候无意中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结果引发过敏,眼睛红肿、奇痒难耐,多方求医寻药,两年才治愈。家人怕他再犯,强迫他戴眼镜,“这样我一想揉眼睛,就会碰到眼镜。”白张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说。

  实际上,从事古籍普查工作几乎难以避免过敏反应。很多古籍尘封已久,灰尘很大;藏文古籍大都用狼毒纸,是由西藏地区特有的一种植物狼毒草制作,本身有毒性。

  除此之外,在西藏从事古籍普查和保护工作,困难是内地所没有的,一是道路交通极为不便,二是收藏单位往往不愿意接待。藏文古籍90%以上收藏在寺院里,而寺院一般都建在远离城市的偏远地域,“点多面广、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普查保护难度很大”,自治区图书馆副馆长次旦普赤说。

  “有一次去中尼边境上的一家收藏单位,到了乡里又继续走了8个小时的山路才到,全身都被汗湿透了。那里没有手机信号,乡里只有一部卫星电话,每天只有中午12点的时候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古籍保护中心副主任尼夏说。

  西藏自治区图书馆司机加代说,做古籍普查最危险的是路上,有一次去那曲地区做古籍普查,窄窄的一条土路,哪怕对面过来一辆摩托车,也别想错车过去;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连鹰都飞在你的脚下;从上往下看,大河就像哈达一样细。“像我这样的老司机,走在这样的路上,也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加代说。

  西藏传世古籍历史久远、卷帙浩繁,收藏单位主要以寺院为主,数量达到千余家,覆盖了自治区所辖地市的74个县。古籍普查人员必须走遍这74个县才能把古籍著录入册。

  自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以来,西藏自治区古籍保护中心按照从远少到近多的顺序,已经完成普查登记的有那曲、阿里、林芝地区;正在推进的有拉萨、山南等地区。截至目前,西藏古籍普查已经完成1.37余万条、制作版本书影6.9万多幅,约1160家(其中102个私人)古籍收藏单位完成古籍普查登记工作。

  共同守护古籍

  在西藏,寺院是保存古籍的主要场所,僧人们把古籍视为至高无上的宝贝,轻易不肯示人。这几年,每到一个寺院,我们都反复解释,古籍普查只是登记古籍,古籍原来是谁的就是谁的。”才洛琪美说。

  由于停电,计划中的白居寺普查登记工作暂时停顿,志愿者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同县的另一个收藏单位帕拉庄园开展普查工作。在帕拉庄园的护法神殿里,一批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古籍再见天日。志愿者们冒着浓重的灰尘,一页一页地清理,把原来散乱堆放的古籍逐一归类登记。志愿者们在帕拉庄园认真细致、专业礼敬的工作态度传到了周边寺院,僧人们主动把年代久远的珍贵古籍拿出来请普查人员鉴定。

  “我们去做古籍普查的过程也是宣传党和政府政策的过程,我们通过实例告诉僧人和群众,为了保护藏族文化,党和政府每年花了多少钱、办了多少事,是怎么克服困难修复破损古籍的。现身说法的效果非常好,现在不少地方的寺院听说我们来了,主动把书搬运过来,请我们鉴定。”才洛琪美说。

  才洛认为,西藏古籍的保护比内地有优势,一是西藏空气干燥,书籍不易发霉;二是狼毒纸不易生虫;三是僧人和藏族群众珍视古籍,“所以我们到各地普查时发现古籍的保存状态普遍都不错,个别条件差的,我们也想办法给盖了专门的书库、安装了书架。”

  但是,整个西藏自治区古籍保护中心只有6位工作人员,面对数量巨大的藏文古籍,人手短缺的问题非常突出。另一个重要问题是,目前全区各地市古籍普查登记工作接近尾声,但是区直单位的普查工作还处在初级阶段,西藏6家古籍重点收藏单位中除了自治区档案馆完成普查登记外,其他5个单位的普查登记工作尚未开展,特别是布达拉宫、哲蚌寺、萨迦寺三大收藏单位的藏量几乎占全区古籍藏量的一半。“下一步古籍普查登记工作压力大、难度更大,需要文化、文物、民宗、教育等相关部门协调推进普查工作。”才洛琪美说。

  此外,纸张涨价也给藏文古籍修复带来了很大压力。藏文古籍通常用狼毒草纸,其制作工艺已被列入国家级非遗保护名录,但能大量生产的只有一家,纸张价格年年上涨,已经从前几年的每张35元涨至现在的190元。“所以只能省着用。”修复师央拉说,有的纸张,比如用来吸水的宣纸,能反复用的就绝不会扔掉。

  23岁的阿旺加措是这批古籍普查志愿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他说:“也许毕业后我不能从事古籍保护的工作,但是这个暑假,我亲手触摸了这些古籍,了解到了古籍的装帧、年份等知识,深感不虚此行。”

  看着这批年轻的大学生认真整理数据的身影,白张说自己深感欣慰,西藏文化事业后继有人,藏文古籍保护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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