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结束不久的“大别山区生物多样性综合科学考察”中,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张保卫教授课题组共发现了5个新物种。
在合肥,他们就是一群发现新物种的人。其实,野外考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趣味,相反还充满了危险和辛苦,更需要耐得住寂寞。为了找寻一个生物种群,这群师生经常十天半个月待在林间,长期蹲守野外工作,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越过层层危险和障碍成为一种常态。他们用热爱坚守,每一次的发现都让人类离了解大自然更近一步。
张财文、庞大鹏等人在野外调查
新物种令他们“DNA动了”
张保卫教授是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院长,近年来,由他领导的科研团队对大别山等地区的生物资源开展系统的研究工作,带来了多个新物种的发现。
“这种壁虎很不一样,它爱咬人,有点像热带地区的壁虎。”时隔两年,再次谈到发现的新物种“大别山壁虎”,张财文仍然会兴奋起来。
张财文是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如今在课题组主要负责两栖爬行动物的调查与研究。他也是这种爱咬人壁虎的发现者。
时间要追溯到2022年8月份,当时他和课题组的其他小伙伴正在大别山地区进行生物多样性的科学考察。张财文记得,当时天气非常炎热,热到大多数爬行动物都“不愿出门”。
“在一个土墙壁上,我们看到一只外貌特征与常见壁虎不太相同的壁虎。”于是张财文将其捉住,想要仔细观察一番。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上来就咬了他一口。“它攻击性很强。”长期的野外考察经验,张财文察觉到这只壁虎一定“非同寻常”。于是将它带回了学校做进一步研究。
新物种大别山壁虎正在咬科研人员的手
果然,在进行基因测序时,发现这种壁虎与其他壁虎的CYTB基因差异达到了18%以上。“一般差异在6%就算新物种,18%的属于明显的差异了。”通过一系列的研究表明,该壁虎新种在进化树中是一个独立的支系。主成分分析和单因素方差分析,也从形态上证实了其应为一新物种。通过估算物种分化时间,他们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大别山壁虎与常见的铅山壁虎在1600多万年前,曾是“一家人”,经过千万年的演化,变成了一种“爱咬人”的壁虎。
大别山位于皖、鄂、豫三省交界处,是长江、淮河两大水系的分水岭,多样化的环境为多种动植物的生长栖息提供了有利条件。随后,张财文等人又多次来到安徽与河南交界地,终于将该种壁虎的分布范围查了个“底朝天”。最终,相关研究结果于2024年发表在国际期刊《动物》上。这个发现直接让全球壁虎属的种类增至87种,我国壁虎的种类增至22种,不仅增加了我国的生物多样性水平,也提示中国的广大地区仍有许多未知的物种等待探索与研究。
从发现新物种到最终文章发表,张财文和同伴们不知跑了多少趟山区,熬了多少个夜晚。可这些对于从事生物多样性调查工作的他们来说,微不足道。“在野外考察时能发现新东西真的太让人兴奋了。”网上常说“谁的DNA动了”,那么对于张财文他们来说,新的发现对于生物科研人员来说就是这种感觉。
张财文野外调查时需要爬上1700米高的大别山
有意义的取名字环节
在2020—2021年期间,张财文还发现了新物种大别山姬蛙。据历史文献记载,当时,大别山分布有合征姬蛙,小弧斑姬蛙和饰纹姬蛙三种姬蛙,课题组在大别山区采集了“合征姬蛙”数只。“对合征姬蛙标本进行对比后,我们发现这一种姬蛙与四川地区分布的合征姬蛙不一样。”于是,便对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基于分子系统学、形态学和生物声学的研究结果,证实其为一新物种,我们将其命名为“大别山姬蛙”。
说起取名,这是新物种命名者的“特权”了。按照科学界的惯例,发现者拥有对新物种的命名权。一般情况下,科研人员会根据物种的形态特征、发现地点名称、相关研究领域的专家学者等,为其命名。
例如“大别山壁虎”,张财文告诉记者,他们给它的中文名是模式产地的大别山名字,而拉丁文名则是“Gekko kaiyai”,是以周开亚先生的名字命名的。“周开亚是我国著名的两栖爬行动物生物科学家。”张财文说,这也是他们送给周先生最好的礼物。
“又苦又爱”的考察路
目前,课题组主要研究对象是两栖爬行动物、鸟类、哺乳动物等。一年当中,他们几乎有2—3个月的时间都在野外工作。在大多数人眼中,野外工作是充满着乐趣和刺激的,其实,长期的野外考察是辛苦且枯燥的,还时常伴随着危险的降临。
马号号是安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硕士研究生,目前在课题组担任鸟类调查研究任务。大家都听过“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因此对于调查鸟类的研究人员来说,起早是必备的“技能”。但还有一些鸟种是“夜行侠”,晚上才“出门遛弯”。“早晨4点起床,晚上蹲点调查到凌晨一两点,都是常有的事。”调查都得靠两条腿,一步步走出来,“最多一次,一天走过40000步。”马号号说,他曾经一天走过十几公里的路程。此外,调查鸟类还得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不仅能认得出它们,还要能通过叫声分辨鸟的种类。通过这些技能,他发现过不少鸟类新记录,其中黄嘴角鸮和灰翅鸫都是安徽省鸟类新记录。
马号号等人在野外开展鸟类调查监测
张财文在调查两爬时,为了找到一种叫“商城肥鲵”的动物,徒步沿着小溪流往上爬到了1500多米。“挺危险的,没有路,只有摸着沟渠的石头一步步往上爬。”张财文介绍,因为商城肥鲵生活在海拔较高的溪流中,想要找到它就必须到它所在的生境中去。
商城肥鲵
在野外,还伴随着一些不可预知的危险。例如,有一次在山区调查时偶遇到了大别山原矛头蝮。“这是我们实验室最早发现的1个新物种,是一种毒性非常强的毒蛇。”可是对于张财文来说,这条毒蛇不意味着危险,而是一种意外惊喜。“我在野外调查的时候都很关注这个蛇,找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了,终于让我遇见了。”
“我们在野外经常遇见毒蛇,我们知道它们的习性,有办法避免蛇咬人。”他所说的办法其实就是“打草惊蛇”,并且还会穿上高帮鞋和厚袜子。其实对于研究人员来说,最头疼的是被蚂蟥叮。“有的时候被咬了还没有发现,一觉醒来,血都流了一大滩。”张财文说。
东亚腹链蛇
不需要克服的“枯燥”
庞大鹏在课题组负责的是大中型兽类物种的调查研究,重点围绕安徽麝做研究。安徽麝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被《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列为濒危等级。它也是唯一一个以“安徽”命名的兽类。张保卫教授课题组已连续对安徽麝监测十余年。
庞大鹏告诉记者,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穿梭于深山老林。他们监测的点多分布于黄山风景区和天马保护区,这里人迹罕至,自然风貌保存完整,而想要拍摄到安徽麝这样的大型哺乳动物,必须深入到丛林中。
“红外相机监测是几种类群监测中比较困难的。在野外,我们经常需要对一个保护区按照公里网格布设红外相机,要深入深山老林、无人区,有时候甚至需要住在山上,而皖南山区还曾经记录到黑熊,这无疑是危险重重。”庞大鹏说道,“现在这个季节,山上蚂蟥、蜱虫、蛇都很多。”
野外布设的相机需要3—6个月左右定期维护一次,换换电池,检查设备,看一看有没有拍摄到“好东西”。而这样的工作不仅需要强大的身体素质,还要有能耐得住寂寞和枯燥的性子。
“你们会怎么克服枯燥的?”当记者问到这个问题时,马号号、张财文、庞大鹏几人几乎异口同声,“不枯燥啊,只要你喜欢就不觉得枯燥,不需要克服。”
科研人员正在野外考察
野外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险,但在自己热爱的工作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在刚刚结束不久的“大别山区生物多样性综合科学考察”中,张保卫教授课题组代表安徽大学参与其中,对大别山两栖类、爬行类和中大型兽类进行系统性调查,共发现两栖动物2目9科24种、爬行动物2目14科43种、中大型兽类5目14科16种。累计采集标本1314号,基本摸清了大别山区两栖类、爬行类和中大型兽类的物种组成、分布和栖息地情况,为生物多样性研究提供了重要基础数据。在此次考察中,先后发现了5个动物新物种,分别为大别山姬蛙、大别山壁虎、大别山脊蛇、大别山鼩鼹和大别山缺齿鼩。
“待在大自然里感觉很舒服,虽然是一样的山,每一次却都有不同的风景。”庞大鹏说。在他们看来,每一次发现新物种,都是更进一步了解大自然,为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建设多贡献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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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通客户端-合报全媒体记者 张梦怡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