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凌晨3时30分,满载492组788件古埃及文物的运输包机抵达上海。
时间回到5月18日0时30分。上博文物保管部副主任赵岑瑒和来自展览部、保管部及考古部的同事组成6人小队,赶赴埃及展开为期3周的文物点交、包装运输等工作。这是中国博物馆机构首次与埃及政府在古代文明展览领域直接合作,也是上博工作人员首次在非洲大陆开展文物点交工作。
这些古埃及文明的“见证者”如何不远万里来到上海?
点交报告单独装了一箱
“这是我们首次真正意义上直接接触古埃及文物。”5月18日凌晨出发时,赵岑瑒和同事们思绪万千:“过去上博展览多是艺术精品展,往往按材质分类,如陶瓷展、青铜器展等。这次展览是一个‘文明展’,讲述的是一段文明史,也是如今展览的一大趋势。”
新趋势不仅需要数量更多的文物支撑,也打破过去展览分类模式,“什么材质都有”。“博物馆策展时考虑的是内容呈现,但点交工作首先考虑的是文物安全。”上飞机前,团队做足功课,除了文物清单、保护信息,还熟悉了历史背景。“但实物还没有接触,始终悬着一颗心。”
历经13小时飞行抵达埃及开罗,赵岑瑒和同事们于当地时间5月19日上午9时准时来到埃及国家博物馆工作,按文物装箱标准分为大中小件三组分别点交。
所谓点交,就是“逐一清点,完成交接”。“我们需要确认合同签订的每件文物并记录每件文物现状。”按照事先约定,埃及方面先制作一份此次展览文物现状的报告,上博团队则在现场核对文物实物与报告是否一致。“这样的记录是基于我们对文物的判断,尽可能忠实于文物现状。”赵岑瑒说,文物不是商品,开裂、剥落等历史痕迹在所难免,“点交文物需要把这些情况如实记录”。
此次展览的古埃及文物来自埃及7家博物馆和萨卡拉考古遗址,团队原计划在埃及工作6周。双方协商后,由埃及方面先将7家博物馆的文物集中到位于开罗的埃及国家博物馆,工作时间因此压缩一半。在埃及方面支持下,团队直接进入工作状态,“就是古埃及神灵和法老的名字太难念了”。
作为有史以来全球最大规模、亚洲最高等级的古埃及文物出境展,也是上博1952年建馆以来规模最大的特别展览,此次点交文物多达492组788件,“一次展览做了三次展览的量。”不仅数量庞大,文物体量差距也惊人:超过1吨的雕像有10件,而一些圣甲虫、黄金饰品等文物,直径只有1厘米。
赵岑瑒介绍,点交时不仅要看文物保存状态,也要充分了解历史背景,“比如有些文物经过修复,雕像四肢或头部是重新接上去的,需要明确;又比如有些雕像面部缺失,不是保存原因,而是历史上王朝更迭时被人为破坏”。在埃及国家博物馆里,赵岑瑒常常打着手电踩着梯子,爬上爬下检查巨大雕像的各处细节,甚至要趴在吊起的雕像下方检查底部。
文物点交绝非越小越容易,小件文物许多细节需要反复观察。工作首日,小件组光文物照片就拍了近6000张。“特别是那些遗址刚刚出土的文物,点交的报告会更长,照片会拍得更多。”
此次展览的一组重要展品是来自萨卡拉遗址的彩棺。“彩棺是木制文物,上面还有彩绘,上博没有类似藏品。”据悉,上博文物传世的居多,展出品相较好,考古新出土的文物往往没那么完整。此次展览“萨卡拉的秘密”专题,不少展品直接从遗址考古基地点交打包。“对观众来说,欣赏这些未曾面世的文物是一种新体验,对点交工作则是新挑战。”相比博物馆里的展品已经过清理修复、有相对稳定的环境,考古现场的彩棺则按照约定先由埃及的文物修复师除尘、清理和加固,运抵上海后不会立即进入展厅,而是运到文保中心进行预防性保护处理。
6月16日凌晨,包机带着点交清运的91个箱子抵达上海,其中点交报告就单独装了1箱。
大件靠固定小件靠填充
在埃及工作期间,上博团队工作的身影时常被国内赴埃及的游客捕捉到,发布到社交媒体“剧透”。
埃及国家博物馆展厅间开放式连接,无法独立分隔出工作空间。中小件文物还能搬到馆内的文保修复室进行点交包装,大型文物人力无法搬运,只能由馆方在展厅中隔出一个空间作业,现场工作与游客参观同步进行。一些受欢迎的重要大型文物直接从展线上撤下打包。
在游客众目睽睽下打包运输文物,要格外注意文物和人员安全。赵岑瑒介绍,因为雕像非常重,展出时往往要从背后或周围辅以固定设施确保安全。打包运输时,要先使用吊装设备将文物适当移动,临时固定好文物、做好周围防护,再拆掉原本的固定设施,然后用龙门吊将文物慢慢移出展位。“有些雕像很高,比如埃赫那吞半身像和他儿子图坦卡蒙雕像,需要用吊装设备慢慢放下来,让他们‘躺’着,才能方便运输。”
整个过程中,埃及的文物修复师一直在现场,与上博团队协商合作。即便经过点交记录,上博团队还会仔细检查雕像各个部位的状况。“必须考虑长途运输对文物的影响。即便是石质文物,也可能存在部分区域因风化而变酥的状况。这样的状况不动没有问题,一旦长途运输就可能造成影响,必须检查后及时加固。”据悉,布展时埃及的文物修复师也将来到上海现场。
有一件高近2.4米、重达两吨多的麦伦普塔站像,有望在上博室外空间展示。这样材质坚硬、结构稳定的大型雕塑,包装团队会根据其重心选择不同位置加以固定,使得文物在包装箱中不晃动。“当时有人看到一件大型文物底座只有一层垫子,提出底部再加装海绵。但运输公司坚持固定位置不能变化,如果底部加装软垫,长时间运输会塌陷导致文物在箱中位置变化,反而让原先的固定措施失效甚至造成损害。”
大件文物靠固定,小件文物靠填充。赵岑瑒记得,软软的猫木乃伊被工作人员抱出来放到海绵上,运输工作人员在其上勾勒出文物形状,再切割出包装填充空间。“后来大家还会把切割成文物形状的填充物拿来拍照,放松一下。”
“这次展览文物数量很多,特别是大型雕塑,需要很大的投入和很高的成本。”赵岑瑒表示,此次展览在国内非常难得一见。负责此次文物包装运输的埃方团队运营经理莱恩·鲁兰用“惊人”来形容这次工作,“这次展览是一个很大的挑战。我们很高兴能成为这个项目的一部分,预祝展览成功”。
在非洲最热天点交文物
这次展览不仅在上博乃至全国博物馆界创造了许多“首次”,也成为赵岑瑒职业生涯难得的经验:第一次来到非洲,第一次长时间海外工作,第一次点交这么多文物。
刚下飞机,开罗40摄氏度的热浪袭来,第二周稍好一点,降到38摄氏度。第三周团队前往萨卡拉遗址时,中午12时起温度快速升高,16时左右达到顶点,即便室内也有42摄氏度。因为高温,遗址现场考古已停止作业。
赵岑瑒习惯点交文物时随身带一支温湿度计,记录文物现场情况。在萨卡拉的最后有一天,她在室外工作时瞥见温湿度计上显示数字“55”,便问同事“55是湿度吗?”对方回答,“是温度”。现场中外工作人员纷纷拿起这只温湿度计拍照纪念。回到开罗后,他们才从新闻上得知,那一天是非洲有气象记录以来测得的6月最高温。
这次出差,团队决定将各种工具装进工具包,“这次我们还验证了一个传言,清凉油在埃及真的非常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