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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区委书记刘健:此心安处是吾乡,在乡村找到价值感、安定感的新解法

  「乡村的价值与城市的价值是平行的。」

  「城市化是乡村的一种解法,乡村也是城市化的一种解法。」

  「面对庞大的城市,人往往感到微小又孤独,可在乡村,你总会被看见、被记住,哪怕是村里“最会拍照的人”、“包包子最厉害的人”,或者“最害羞的人”。」

  在金山区漕泾镇水库村,有一群年轻人,说出了这些话。

  它们击中人心,也引人深思,更让人情不自禁想了解这些话背后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又或许蕴藏着关于城市与乡村、个体与时代之间更好共生的某种答案。

  参与《2024对话区委书记》融媒访谈时,金山区委书记刘健走进了这群年轻人的所在之地漕泾镇水库村的“数字游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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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LilyGu

  「Jack,Jack,花,用英文怎么说?」

  英文老师Christian宁之,抛出问题,可那个叫Jack的人却低着头,没反应。

  「杰克,杰克,沈国云,沈国云,老师叫你。」

  旁边的同学们看着着急,一起帮老师叫“杰克”。终于,Jack意识到这个名字是自己。

  「哦,花,“坡劳”?」

  Jack,支支吾吾,难为情地笑红了脸。

  在水库村综合为老服务中心,一堂英文课上,一个老师,八九个学生,每个学生都不小于60岁,在ABCD面前,平时手脚麻利的他们一下子变得有些笨拙。

  阿叔沈国云,总是反应不过来自己叫Jack;阿婆沈慧芳一被叫Amy就会笑个不停;方明华当初给自己选了“特别好听的”英文名Vivian……

  还有,61岁的,LilyGu。

  「我叫LilyGu,顾品莲。取这个名字,我孙女笑得不得了,奶奶怎么叫“粒粒果”。」

  LilyGu的生活中就这样出现了新色彩,尽管此前的她过得简单又知足,可如今她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做家务、干农活、带孙辈,也不再只是一个妻子、一个妈妈,她是LilyGu,洋气的英文班学生Lily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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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顾品莲成为LilyGu的,是一群今年从北京、成都、杭州、山东、广东、河南等地赶来的年轻人,平均年龄不到30,彼此素不相识,可却在同一时间背着行囊来到别人的家乡,并认认真真地生活起来,成为在地青年。

  这一切,缘何?

  2.勇敢地,到他乡

  盛夏8月,开过几家公司的90后姑娘Christian宁之,带上行李,开着车,从苏州来到金山这个被水环绕着的村落。一次偶然,她在网上看到信息,这里刚刚建起一个“数字游民村”,于是几乎没有犹豫,她就决定到这个“他乡”,换一种活法。

  「从英国留学回来后就开始创业,广告、金融都做过,一直是个超级卷的人,经常是一个礼拜飞七天,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压力很大,而思维也因为时间的碎片化、信息的碎片化变得越来越窄,每晚失眠。我忽然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要走出来。」

  实际上,宁之对于“数字游民”这个概念并不陌生,是指无需固定工作场所,利用网络就能自由、灵活完成工作的人,可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们。

  认真复盘自己一直一来所做的事,宁之忽然觉得无论是策划、写方案、还是开会,几乎完全都可以通过网络实现,而从前的奔波好像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感动。

  还没正式成为数字游民,却仅仅因为思考这件事,就已经有了一种释然。

  于是,报名、打包、起程。一周后,她就站在了新的土地上,又过了一周,她成了LilyGu们的老师、朋友。

  「这一切太奇妙、美妙。」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200多个和宁之一样想“换个活法”的愿望,通过网络一键抵达了漕泾数字游民村的报名通道。不过,因为初建成的接纳能力有限,首批暂时只有30多个幸运儿拿到了“通行证”。

  不过,在刘健看来,相对少的人数,更有利于这一模式的快速运转,并在运转中不断调整政府参与其中的尺度与姿态。

  「一开始慢慢来,先逐渐作出一个运转优良的“小模型”,找到最需要哪些政策、哪些支撑,才能达到最好效果,然后再去将这个模型复制、扩大。」

  李如燕,是当下这个“小模型”的带头人。今年,漕泾镇引入是青年社会组织“原乡映客”作为第三方运营数字游民村项目后,她就从河南信阳的光山数字游民部落赶到水库村,成为这里的主理人,因为网名是“白草”,村里人都喜欢叫她“小草”。

  「这一次,是水的故事,是向河流学习的故事。」初到之时,她在朋友圈留下了这样的痕迹。

  从山到水,这是一个新世界。

  从平原、从海边、从草原……来自天南海北的数字游民在这个新世界,开始寻找新的自己。

  小草说,他们和她们,都是勇敢的人。

  「城市中,人们总是在努力寻求一种稳定感,或许并没那么热爱,但稳定。而这里的大家,更多追寻的是一种骨子里的热爱,把自己置于一种不确定中,探索自己可以抵达的可能性,或许最终未必成功,但这个过程一定是勇敢的。」

  在他们眼中,过程即是风景,过程即是收获。

  3.来的,不是“客”

  水库村,位于漕泾郊野公园核心区,这座古老的水上村庄备受自然宠爱,坐拥得天独厚的美,村内41条总长23公里的河道蜿蜒如歌,70多个独岛、半岛点缀其间。它是上海市首批乡村振兴示范村之一,近年来,一直持续推进青年发展型城区建设,住宿、餐饮、健身、娱乐等生活配套也实现了从“有”到“优”。

  可风景是足够美的,配套是足够好的,乡村就“振兴”了么?

  水库村所在的漕泾镇是上海首个全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践创新基地。刘健一直强调,坐拥“绿水青山”并不意味着就会自动变成“金山银山”,这个转换的过程,需要干部脚踏实地的做事,避免形式大于内容。

  以水库村为例,好的硬件设施吸引了民宿、咖啡店、书院等项目入驻,它们因为“颜值”一时之间也曾是社交媒体上的网红。可漕泾镇党委书记王咏梅却发现,这些分散的、临时的流量,缺少长期性、持久性,随着新鲜感的褪去、季节的变冷,就会逐渐失去流量。

  「可乡村需要的是真正能留下来的人,特别是年轻人。之前各种资源的利用是零散的,大家各干各的,1就只能得到1。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方法,把所有的资源串联起来,让一个个1加起来,得到总和的力量。」

  显然,“数字游民村”就是漕泾镇最终做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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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刘健看来,这一全新的模式探索,或将撬动起当地新一轮的乡村振兴。

  这绝对是一次“轻骑兵突击队”式的探索,一切的成本都很低。几乎不需要形式上的固定空间,在地运营团队也只有3个人。

  青年们来了。住,就和村民们一起生活在宅基地,房子都是各家闲置的空间,事先已经统一装修成符合年轻人审美的模样,月租在600-1000元之间;吃,大家可以搭伙做饭,时不时村民们还会送来自家的好酒好菜;工作,村里的咖啡馆、图书馆、服务中心、接待中心,甚至天气暖和的时候,水岸边、小船上,随处都是“工位”。

  漕泾镇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创新,让小草兼职成为镇旅游发展公司的副总经理,而林鑫则成了宣传干部。王咏梅认为,这样才能更好地链接起各种资源和力量。

  「小草在帮数字游民协调使用村上、镇上各种资源时,这个身份就能帮上忙,不需要她再到处找人,层层汇报。同时,有了这个身份,她在和同伴们做各种活动策划时,也能站在村里和镇上的总体发展角度统一考量,现在他们每周还都来参加镇工作的沟通会。」

  林鑫,因为拥有了双重身份,一边帮摄影师出身的数字游民介绍最好的观鸟位,拍摄出一张张优质大片;一边组织会拍摄、会写脚本的数字游民寻找村里的最美角度,制作出一个个宣传片,并用各自的社交渠道发送出去,扩大这个村落IP的影响力。

  每个数字游民,都在这里找到了另一个身份。宁之,通过网络远程继续着自己的事业,同时做起了村民们的英文老师,不收钱,只收作业,而且她们的课堂实在有些浪漫,可以根据心情随意切换地点,比如,有时就在金灿灿的稻田。

  「看似是我在义务付出,可实际上我是在收获,收获的是心灵的疗愈。」

  也有数字游民兼职成了村里开电瓶车的导游,快速考了证后,一有团队到访,就过来帮忙。

  到这里后,枯燥的工作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自得其乐的“修行”。

  来了,却不是“客”。

  他们、她们成了在地青年,成为主人,与这里共生共长。镇里的每一个空间,不再只有老人,不再只有盆景一般孤零零的美丽,到处都冒着“热乎气”。

  4.乡村是城市的一种解法

  这几天,包了一手好包子的数字游民丽姐,叫上小草和其他几个伙伴一起包包子,大家凑在一起,越包越开心,不知不觉居然包了几百个。不过,他们并不发愁这些包子的去处,因为他们要将这些包子,送给可爱的村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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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时村上的人给了我们太多温暖,自家的蔬菜、鸡蛋什么的一直塞过来,我们要付钱,就是不拿,说吃了再给,吃不光的。」

  几百个包子,怎么蒸啊?年轻人的厨具都小巧精致,于是走几步、敲敲门,找到LilyGu,她和老伴儿赶忙找出自家的大蒸锅。一锅锅的蒸啊蒸,大家挤在一起,边吃边蒸,空间布满笑声。

  于是,丽姐成了村上那个“包包子最厉害的人”,没人会在意她的年纪,她从前的职业,但也没人会忽视她的存在。

  从前在城市写字间里工作的林鑫,常常觉得每天和人群们挤在一起上班、下班的自己,几乎不会被看见,更没人在乎他的想法和存在。可在这里,每个村民都记得他,喜欢他,甚至把他当自家的小孩一样看待,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得到反馈,或是赞扬或是笑脸。

  「在这个看似临时的环境里,找到了真正的稳定感。以前在公司里总会担心裁员。可在这里,做自媒体、做空间运营,并且一直从身边的人和事上学到新东西,沉淀下来后,有种可以掌握自己方向的力量感。」

  不可否认,并非每一个数字游民都会因为来到这里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们中一定有人只是为了暂时逃避现实,也有人只是想让自己简单放空一下。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无论他们是谁,处于何种状态,在这里都一定会得到某种滋养。

  刘健提出,要通过引导和政策支撑,鼓励这些数字游民的个体力量集结起来,成为共同体,一起寻找某些共同的方向,并最终成为一个个具体的项目,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让年轻人真正的留下。

  当下,小草、林鑫、宁之,还有其他同伴们已经开始了这场新的探索,努力让“数字游民村”这种形态能找到产业模式、盈利模式,具备真正的造血功能。小草举例说,他们最近就推出了一系列讲座,线上线下都可以参与,参与讲课的数字游民有编剧、天使投资人、芳香疗愈师……

  「许多人都在各自的行业是“超级个体”,课程的含金量也因此很高。在镇里的推荐下,一些企事业单位也成为我们的客户。接下来,我们还打算尝试新的组合。」

  情感在流动,能量也在流动。

  水库村新青年的话:

  「对自己有新的看见,新的认知。」——艺术教练

  「可以多吸到一点人气,不再孤独,我喜欢热闹。」——代码工程师

  「上班太累了,但完全独处又会精神衰弱,这里的一切都刚刚好。」——新京报书评人

  「像《老友记》的感觉一样,这种体验。」——金融从业者

  在这个中国历史上城市化最高的时代,那些面对庞大的城市,快速的节奏,不断滋生的孤独感、无力感、迷茫感,在乡村找到了一种解法。

  据统计,近两年来,中国的数字游民群体数量呈现快速增长,综合多方面数据估算,截至2023年底,中国大陆地区的数字游民和潜在数字游民人数大约在7000万到1亿之间。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2023年10月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受访的76.4%的00后青年人愿意成为“数字游民”。

  数字游民村的存在,开始让越来越多年轻人相信,身体的漂泊和心灵的安定,不是相悖的。

  而关于这一点,千年前的宋人苏轼早已给出了答案。

  「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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